五叔公与七叔公交换眼色,五叔公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道:“既然如此,老夫倒要说句公道话。秦牧时本有状元之才,却遭此横祸。其父不慈,其母不贤,其兄不仁,其妻不贞。依老夫之见,秦牧时当与秦子涵一家断亲绝义!秦子涵一家罔顾人伦,纵容小林氏在守孝期间与秦安行苟且之事,事后又百般遮掩,实乃秦氏之耻!此等败类,当除族以正家风!”
此言一出,祠堂内顿时落针可闻,连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都为之一滞。
继而,满堂哗然,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不解事情何以严重到要断亲、除族的地步。
族长眉头紧蹙,见场面混乱,只得引着两位京城贵客与数位族老转入偏室商议。
秦子川与秦牧时相视一眼,同样困惑于两位京城贵客为何突然转变立场,为他们发声。
“爹,那两位京城贵客究竟是何来历?”秦牧时率先打破沉默。
秦子川被他这声“爹”唤得心头一热,险些破防,笑骂道:“臭小子!”
随即他收敛神色,郑重其事地说道:“五叔当年官拜户部左侍郎,位列正三品;七叔曾任国子监祭酒,亦是从四品大员。如今虽已致仕归隐,但此番出手相助,无论出于何种考量,都实实在在地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秦牧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深知这两位族亲不会无缘无故出手相助,况且此时既非年节,亦非祭祖大典,他们突然返乡省亲,其中必有蹊跷。
略作沉吟,他低声道:“想必是京城风云有变,往大了说……”说着,手指向上轻轻一点。
秦子川闻言眉头一皱,随即脸色骤变:“你是说……”
秦牧时微微颔首:“若非如此,他们怎会揪住此事不放,执意要将那一家除族?这恐怕正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正愁找不到由头,我们这事倒是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秦安身为吏部员外郎,其岳父又是吏部左侍郎,二人定是卷入了朝堂纷争,迫使京城的族亲不得不壮士断腕,以求自保。
否则,恐怕整个秦氏家族都要沦为政治倾轧的牺牲品。
不得不说,秦牧时已然窥见了真相。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族长、两位京城来客与一众族老相继而出。
见他们个个神色凝重,想必已达成共识。
果然,族长沉声宣布:“经族中公议,秦子涵一家罔顾人伦,败坏门风,即日起将其一家除族,永不得再入秦氏宗祠。秦子川、秦牧时与秦子涵一家断亲绝义,从此再无瓜葛。”
此言一出,五叔公和七叔公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秦牧时走上前,对着五叔公和七叔公抱拳行礼,道:“多谢二位长辈仗义执言,晚辈感激不尽。”
五叔公轻抚银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牧时不必多礼,此事本就是他们咎由自取,理当受此惩戒。”
族长闻言,当即提笔蘸墨,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断亲书,郑重地盖上宗祠大印,将文书交予秦子川与秦牧时保管。
随后又命人取来族谱,当着众人的面,用朱笔将秦子涵一家的名字一一划去。
那鲜红的墨迹尚未干透,在泛黄的纸页上格外刺眼,犹如一把无形的利刃,生生斩断了血脉相连的亲情。
秦子川见事已了结,适时上前一步拱手道:“诸位族亲且留步,今日承蒙各位见证犬子过继之喜,在下略备薄酒,还望赏光。”
众人闻言纷纷移步至祠堂前的庭院,只见严叔衡正带着族中妇人和哥儿们忙碌着,转眼间便摆好了几桌丰盛的席面。
五叔公与七叔公并肩入席,七叔公压低声音道:“五哥,云渺真人果真神机妙算,竟能算出我秦家破局之机就在安庆老家。这一趟,我们来得值了。”
五叔公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长:“何止如此?牧时这孩子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秦家的福星。”
说着脸色一沉,“秦子涵夫妇有眼无珠,把鱼目当珍珠,三番五次打压牧时,把人得罪得死死的,险些酿成大错。幸好我们及时赶到,尚可挽回。”
回想起往事,五叔公不禁摇头。当年秦安初入京城时,曾拜访过在京的几位族亲。
五叔公和七叔公一眼就看出此人急功近利,心术不正,便只当普通晚辈照应一二,并未多加提携。
谁知此人考中同进士后,竟拿着他们的名帖四处钻营,最后攀上了吏部左侍郎,还娶了其女为妻。
如今朝堂风云变幻,吏部左侍郎已投靠荣王一派,秦安也跟着鸡犬升天,在吏部谋了个员外郎的差事。
眼见荣王与太子党争愈演愈烈,秦安这颗棋子随时可能给秦氏一族招来灭顶之灾。
五叔公和七叔公此番回乡,正是要寻机与秦安一家划清界限。
恰逢秦牧时之事,两位长辈便顺水推舟,既解除了家族隐患,又笼络了秦牧时这个难得的人才。
席间,五叔公和七叔公不时与秦牧时攀谈,暗中考察他的才学与品性。
秦牧时对答如流,见解独到,令两位长辈愈发欣赏。
酒过三巡,五叔公突然正色道:“牧时,以你的聪慧,想必已猜到我等来意。如今朝堂暗流涌动,秦安一支已深陷泥潭,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若愿意,可随我们进京一展抱负。”
秦牧时恭敬作揖:“承蒙长辈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眼下,晚辈只盼此事了结后,能早日迎娶心上人。此番进京,只为与秦子涵、秦安一家做个彻底了断,将两个孩子接回好生抚养。待他日时机成熟,晚辈定当携夫郎登门拜谢。”
五叔公与七叔公相视一眼,见其心意已决,便不再勉强,只道“人各有志”,随即约定待秦牧时事了后一同启程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