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李正阳喊上爸妈陪着艾米丽一起出门散步。小区门口正对着的，就是苍州市的市政府广场。平日里，这里就是市民休闲娱乐的中心，而临近春节，政府更是特意在广场周边开辟了规模不小的年货集市。此刻，整个广场及周边区域可谓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充满了浓郁的节日气氛。
除了年货集市，广场上还有一支由中老年阿姨组成的庞大队伍，正随着时下最流行的网络神曲，动作整齐划一地跳着广场舞，脸上洋溢着热情和活力。
另一片区域被圈成了儿童乐园，闪烁着彩灯的碰碰车在场内横冲直撞，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和笑声不绝于耳。
更多的，是像李正阳 一家一样，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普通市民。他们三五成群，或悠闲地逛着年货集市，挑选着春联、灯笼、干果零食；或只是单纯地走走停停，享受着难得的闲暇和热闹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的甜香、烤红薯的焦香，以及各种小吃摊传来的混合气味。
面对这摩肩接踵、充满烟火气的景象，艾米丽 表现出了极大的新奇和兴奋。她 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叹的光芒，忍不住对李正阳 说道：
“李，这太不可思议了！英吉利只有圣诞节前或者跨年夜的特定区域，才会有这么多人。尤其是我老家苏格兰，夜晚的街道通常是安静、冷清的，阴冷多雨的天气，街上行人稀少，氛围有些……压抑，连抑郁症发病率都比其他地区高一些。像这样，晚上八九点钟，整个城市中心还如同白昼般热闹，男女老少都在户外活动，简直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生命力！”
然而，与艾米丽 的轻松惬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贴身保镖金刚 高度紧绷的神经。眼前这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人群，在她 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眼光看来，简直就是安保工作的噩梦！视线极易被遮挡，人员构成复杂，流动性极大，任何一个靠近的陌生人都可能构成潜在威胁。她 的身体下意识地更靠近艾米丽，肌肉紧绷，眼神如同雷达般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李正阳 敏锐地察觉到了金刚的紧张状态。他 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必要安抚一下这位尽职尽责的保镖。他 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正在定点巡逻的制服民警，以及广场边缘一个醒目的、有持枪特警值守的岗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放松点，金刚小姐。你看，我们华国的治安还是很有保障的。这种市民聚集的公共场合，警力部署是很充足的。这里的安全系数，不比唐宁街的安保系数低。放心散步吧，没事的。”
然而，金刚 对于李正阳 这番带着本地人优越感的安慰，只是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的警惕却没有丝毫减少。在她 的专业判断里，人多，就意味着不可控因素呈几何级数增长。即便有警察在场，也无法完全排除有极端分子混迹在人群中的可能性。“杀手或许不会选择在警方面前动手，但谁能保证没有疯狂的粉丝或者别有用心的记者？” 她 在心里默想着。
秉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一行人自然而然地逛到了年货集市最热闹的区域——那片被一片喜庆的大红色所笼罩的春联、窗花摊位前。长长的摊位一字排开，挂满了各式各样手写或印刷的春联、福字、窗花，红底黑字或红底金字，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新印刷品特有的墨香，年味十足。
这片纯粹而浓烈的“中国红”，对于从小在艾米丽 来说，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视觉和文化体验。她 像走进了阿里巴巴的宝藏洞，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新奇和兴奋，看看这副对联的遒劲笔法，摸摸那个剪纸窗花的精巧纹样，不时发出低声的赞叹。
李正阳 自然而然地担任起了解说员的角色。然而，他 很快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小麻烦——怎么用英语解释清楚这些极具象征意义的物品？
他 拿起一副写着“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的春联，试图解释：“艾米丽，这个……这个叫做‘春联’，是华国新年贴在门两边和门楣上的……嗯……有点像……有点像圣诞节时挂在壁炉上的那种长条装饰袜？不对……更像是一种表达美好祝愿的……诗歌标语？” 他 搜肠刮肚，发现很难在英语文化中找到完全对应的物品，最终只能勉强用“decorative poetry strips for New Years wishes”来概括。
接着，他又指着一个印着秦叔宝和尉迟恭形象的门神年画：“这个……是‘门神’，贴在门上，用来……驱邪保平安的。呃……功能上有点像……万圣节放在门口吓唬人的南瓜灯？或者……守护天使的画像？” 他 自己都觉得这个类比有点不伦不类，只好归结为“guardian deities for the household”。
至于大红灯笼，他 倒是稍微松了口气：“这个好解释，就是‘lantern’，和华国元宵节用的那种一样，象征团圆和光明。” 但随即他又看到一些造型奇特的生肖灯笼，解释起来又卡壳了。
最后，他 索性放弃了精准翻译的执念，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类比法：“艾米丽，你就把这些统统想象成是我们华国新年的‘christmas decorations’（圣诞装饰品）！功能类似，都是用来营造节日气氛、寄托美好愿望的，只是形式和寓意不同。” 这个说法虽然不够精确，但胜在直观易懂，艾米丽 听后恍然大悟，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艾米丽 的注意力被摊位一角一些印着可爱小动物图案的方形贴纸吸引了。她 拿起一张上面画着肥猪、壮牛、绵羊等家畜，并写着“六畜兴旺”四个大字的贴纸，爱不释手地对李正阳 说：“李，这个好可爱！我要把这个贴在我的房间里！”
此言一出，站在旁边的李卫国 和徐秀芬 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又怕失礼，赶紧用手掩住了嘴，肩膀却还在微微耸动。李正阳 也是哭笑不得，他 耐心地解释道：“艾米丽，这个……‘六畜兴旺’的意思是祝愿家里的鸡、鸭、猪、牛、羊这些牲畜繁衍旺盛，是贴在牲口圈或者粮仓上，祈求来年养殖业丰收的。你一个女孩子，把它贴在闺房里……好像不太合适吧？”
艾米丽 听了，却一脸天真地反驳道，举着那张贴纸：“为什么不合适？你看这些小动物画得多可爱呀！猪胖乎乎的，羊毛茸茸的。祝愿动物们健康兴旺，这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这寓意很好啊！” 在她 的认知里，这只是一个带有美好祝愿的、图案可爱的装饰贴纸，完全无法理解其中蕴含的、深植于华国农耕文化的特定语境和微妙趣味。
李正阳 看着艾米丽 那认真又带着点执拗的表情，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 知道，这无关对错，纯粹是文化背景差异造成的美丽误会。“好吧好吧，你喜欢就好。” 他 爽快地付钱买下了那张贴纸，“回去我给你贴在书房，或者你行李箱上，当个纪念品。”
采购年货归来，艾米丽 兴致勃勃地展示着她的“战利品”——各式各样的春联、窗花、中国结、红灯笼，甚至还有几个造型憨态可掬的布老虎，数量之多，几乎堆满了客厅的一角，比李正阳 家自己准备的还要丰富。李正阳 看着这堆红彤彤的战利品，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并未多言。这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只要艾米丽 开心，等她带回英吉利说不定还能宣传一下华国文化。
然而，当夜幕深沉，洗漱时间到来时，一个现实而微妙的问题摆在了面前。家里总共有三个卫生间，主卧的卫生间自然是父母专用；李正阳 的房间带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而那个位于客厅旁的公共卫生间，面积狭小，长期以来从未用来沐浴，并无淋浴设施，更别提浴缸了。
李正阳 略一思忖，便做出了安排。他 对艾米丽说：“艾米丽，你用我房间的卫生间吧，里面有浴缸，可以泡个澡解解乏。公共的那个太小了，不方便。”
艾米丽 闻言，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欣然，没有丝毫犹豫或推辞便点头答应了。对于使用李正阳 的私人浴室，她 内心非但不排斥，反而隐隐有种难以言喻的接纳感，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年装修时，李正阳 不顾父母认为“浪费空间、不实用”的强烈反对，执意要在自己不大的房间里塞进一个浴缸，就是因为他极度迷恋在寒冷冬日将全身浸入热水中的那种极致放松和温暖包裹的感觉。而且，他有着近乎苛刻的洁癖，这个浴缸被他维护得一尘不染，瓷白锃亮，光可鉴人。这一点，也让有相似习惯的艾米丽 感到十分满意和安心。
艾米丽 在浴室里逗留了相当长的时间，似乎很享受这个完全私密、属于李正阳气息的空间。当她 终于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和淡淡的沐浴露清香走出来时，等在外面的金刚才迅速闪身进去。与艾米丽的悠闲截然不同，这位训练有素的女保镖只用了短短两三分钟，便以惊人的效率完成了战斗澡，重新回到了警戒岗位。
而李正阳 为了避嫌，在艾米丽使用他浴室期间，一直待在客厅，与父亲李卫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很快从家常闲聊，转向了更重要的方向。
李卫国 呷了一口浓茶，语气带着几分欣慰和期待：“正阳，前两天李主任给我来电话了。他说过了年，打算先把我调到税总去，熟悉一下情况，然后再慢慢找机会，往一些更……实权的部门运作。”
李正阳 听了，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李主任的安排，肯定有他的深意。您就按他说的办，稳扎稳打就行。” 他 对这个人的政治智慧和能量有着绝对的信心。
但随即，李正阳 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爸，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跟您打个招呼。年后……我估计体制内不会太平静，可能会有一场不小的……地震。” 他 用了一个比较隐晦的词，“您到了新岗位，记住八个字：‘不闻不问，踏实做事’。无论听到什么风声，看到什么动静，都别掺和，也别打听，就埋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李卫国 闻言，眉头微蹙，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 深知儿子与李长春关系密切，消息来源非同一般。李正阳又补充说：“政法口那位……最近动作是有点不寻常。
沉吟片刻，李卫国道：“这事儿，是不是也得提醒一下你安邦叔？他那个位置，比较敏感。”
李正阳 点了点头：“嗯，肯定要跟他说。不过电话里讲不清楚，也不安全。等年夜饭的时候，我找个机会，当面跟他透个底，让他心里有数，早做防备。”
临近晚上十一点，艾米丽 带着一丝泡澡后的慵懒，向仍在客厅的李正阳 道了声晚安，便径直走进了安排给她的小客房，轻轻关上了房门。那位尽职尽责的女金刚，也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她临时的书房“岗哨”，只是出于职业习惯，房门并未完全锁死，留下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以便随时监听外面的动静。
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李正阳 也感到一阵疲惫，打算泡个热水澡解解乏，然后好好睡一觉。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径直走进熟悉的卫生间。
浴室里还弥漫着温热的水汽和艾米丽 常用的那种沐浴露的淡雅香气。而那个他十分钟爱的浴缸里，满满一缸泡过澡的水尚未排掉，水面上似乎还漂浮着几片未完全融开的浴盐。更让他 眼皮直跳的是，浴缸旁边脏衣框里，凌乱地堆放着艾米丽 换下来的衣物。
“这……” 李正阳 的额头瞬间冒出几道黑线，一种混合着无奈、好笑和一丝尴尬的情绪涌上心头。他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掏出手机，给隔壁房间的艾米丽发了条信息，语气尽量保持平静：
“艾米丽，你换下来的衣服，还在浴室里。怎么处理？”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艾米丽 的回复就来了，内容却让李正阳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处理？什么怎么处理？” 后面还跟了一个表示困惑的表情符号。
李正阳 耐着性子解释：“就是……洗了啊！不然你明天穿什么？”
艾米丽 的回复更加理直气壮，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理所当然：
“洗？怎么洗？我从来没洗过衣服啊。换下来的衣服，不是应该自然就会消失，然后第二天出现干净的吗？”
看着这一串堪称“生活白痴”的发言，李正阳握着手机，半晌无言。他这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位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生活技能几乎为零的顶级豪门千金。指望她自己处理换洗衣物，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 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复道：“行吧……不介意的话，我把你的外衣外裤扔洗衣机里洗了。干洗店估计早就关门回家过年了。”
艾米丽 很快回了个简单的 “oK”。
得到“授权”后，李正阳认命地开始动手收拾。他先是将那件触感柔软、价格不菲的羊绒衫和长裤仔细地折叠好，准备稍后拿到阳台的洗衣机去。然而，当他 拿起最上面两件衣物后，动作瞬间僵住了——下面赫然压着艾米丽 换下的内衣和内裤，还有一双丝袜。
“这个……” 李正阳 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他 的大脑飞速运转：问艾米丽？看她刚才那反应，问了也是白问，估计她会回一句“随你便”或者“它们不该自动消失吗？”。直接扔掉？万一她就带了这一套备用的，明天没得穿怎么办？难道让她真空上阵或者穿昨天的？想想那个场面和可能引发的尴尬，李正阳 立刻否决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纠结了几秒钟后，一个尘封已久的、带着几分荒诞感的记忆片段，突然不受控制地闪回他的脑海——许多年前，在那个青涩的高中时代，他也曾经……为某个女孩手洗过内衣裤。那段记忆早已模糊，但此刻，那种笨拙又带着点隐秘悸动的心情，却仿佛穿越时空，再次浮现。
“唉……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李正阳 低声嘟囔了一句，脸上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复杂神情。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充满自己气息的私人空间，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挽起了袖口。
他拿起那个专门用来清洗贴身衣物的中性洗衣液，接了小半盆温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几件精致小巧、面料柔软的贴身衣物，像对待易碎的古董般，极其轻柔地浸入水中。
于是，在这个深夜里，在这间只属于他的浴室中，身家亿万、在资本市场翻云覆雨的李正阳 ，时隔多年后，竟然重操“旧业”，像个尽职尽责的……“佣人”一样，蹲在地上，开始亲手为一位身份尊贵的豪门千金，清洗她的贴身内衣裤。水流声淅淅沥沥，空气中弥漫着洗衣液的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艾米丽的体香。这一幕，充满了极致的反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感。李正阳 一边机械地揉搓着手中的织物，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明天一定要“教会”艾米丽 使用全自动洗衣机！至少，也得让她明白，换下来的衣服不会自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