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下的金融核弹
油麻地庙街后巷的“财记”大排档，油烟味混着下水道返上来的酸馊气，廉价霓虹灯牌滋滋作响，映得费小极油腻腻的脸上红一块绿一块。他面前摆着两样东西：一份皱巴巴的英文金融时报，头版赫然印着“新生集团涉嫌重大财务造假，股价暴跌！”的黑体标题；另一份，是油渍麻花的干炒牛河，被他扒拉得只剩几根豆芽。
“啧，顶级和牛？法国鹅肝？叼！”费小极嘬着牙花子，把最后一口沾满酱油色的河粉吸溜进嘴，满足地打了个带着蒜蓉味的饱嗝。“顶唔过庙街一碟三十蚊嘅牛河实在！”他随手抓起那张印着华尔街风云的“高级擦嘴纸”，胡乱抹了抹油光锃亮的嘴唇，揉成一团，精准地抛物线投入五米开外那个塞满了的垃圾桶。
谁能想到？这个缩在港岛最底层油腻角落里、像条泥鳅一样的烂仔，刚刚用二十亿美金，在华尔街砸出了一场席卷亚洲的金融海啸！目标直指港岛巨鳄——九爷陈金的命根子，“新生集团”！
“我扑你个街！跌！再给老子跌！跌穿佢个肺啊！”
九龙塘，一栋隐秘的顶层复式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璀璨却冰冷的夜景。费小极整个人陷在能吞掉他两个那么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脚上那双山寨阿迪王直接跷在价值不菲的钢化玻璃茶几上，鞋底沾着的庙街泥点子格外刺眼。
他面前，三块顶级的曲面屏实时跳动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和曲线——全是新生集团（NSG）的股票行情。绿色的数字瀑布一样往下刷，每一秒跳动的都是天文数字般的财富蒸发。
旁边，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精英男——华尔街秃鹫基金在亚洲的代理人，代号“秃鹫”的约翰·李，正襟危坐。他看着费小极这副尊容和匪夷所思的指令，嘴角微微抽搐，强行维持着专业素养。
“费先生，我们第一阶段建立的空头仓位已经非常可观，做空报告引发的市场恐慌远超预期。按照计划，是否该释放一部分洗钱证据，配合舆情的二次引爆了？”约翰·李的声音带着华尔街特有的冰冷腔调。
“证据？急乜嘢！”费小极头都没回，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沙发扶手上神经质地敲打，像在弹奏一首名为“毁灭”的狂想曲。“火烧得不够旺！再淋桶油先！”
他抓起旁边一个布满指纹、屏幕都裂了条缝的廉价安卓机，动作熟练得像呼吸。屏幕亮起，显示的赫然是港岛本地最大的散户股民论坛——“鱼缸风云”的界面。他的Id，一个极其恶俗又极具煽动力的名字：【斩尽杀绝陈金狗】。
手指翻飞，快得只剩残影！
“叮咚！”
“叮咚！”
“叮咚！”
一连串带着血色感叹号的帖子，带着最底层烂仔特有的粗鄙和狠毒，精准地投放进了几个最热的讨论NSG暴跌的帖子里：
【斩尽杀绝陈金狗】：“叼！仲有傻仔买NSG？嫌钱腥啊？知唔知陈金条扑街靠乜起家？靠食人血馒头啊！睇睇呢张相！（附件：一张模糊但触目惊心的东南亚矿洞照片，几个骨瘦如柴、满脸泥污的童工在昏暗灯光下麻木地刨着矿石）”
【斩尽杀绝陈金狗】回复某楼：“你条粉肠系咪陈金请嘅水军？帮杀人犯讲嘢？NSG洗钱洗出嘅每一分银纸，都浸住细路仔嘅血同泪！买新生一股，就系帮凶！资助杀人犯！”
【斩尽杀绝陈金狗】新帖：“独家猛料！陈家班元老亲口爆料！陈金为垄断码头，当年指使马仔将竞争对手全家老小十一口，连人带车推落大屿山悬崖！尸体都捞唔齐！呢种人渣嘅公司，你买？！买佢副棺材板啊！”
（附件：一张打了厚码、但能看出是车祸现场悬崖的照片，以及一段处理过的、嘶哑控诉的音频片段）
字字诛心！句句淬毒！
没有复杂的金融术语，只有最底层烂仔最懂的语言——赤裸裸的血腥，直戳人性最原始的恐惧和愤怒！尤其那张童工照片，冲击力无与伦比！
约翰·李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这种原始、粗暴、毫无底线可言的网络煽动，完全超出了他这个华尔街精英的操作手册。但效果…
立竿见影！
论坛瞬间炸锅！
“我顶！真定假？！童工？！”
“音频好恐怖！全家十一口？！畜生啊！”
“叼！我上个月先买咗几手！即刻割肉！呢啲钱腥过屎啊！”
“退钱！举报！报警！”
“买新生=资助杀人犯！讲得好！坚决唔买！沽空佢！”
恐慌呈几何级数蔓延！从线上论坛，到线下茶餐厅、证券交易所大厅…街头巷尾，无数握着积蓄、梦想靠股市翻身的小散户，被这血腥的指控彻底点燃了怒火和恐惧！抛售指令雪崩般下达！
NSG的股价k线图，从陡峭的悬崖跳水，直接变成了自由落体！断崖式崩塌！
“费先生…您…您这手段实在是…”约翰·李斟酌着词语，额角渗出汗珠，“太…高效了。” 高效得让他心惊肉跳。
“高效？叼！”费小极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斜睨了一眼约翰·李，嘴角勾起一抹混不吝的痞笑，带着深深的嘲讽：“你哋嗰啲乜嘢模型分析、做空报告，文绉绉，边个睇得明？边个有闲心睇？惊佢唔死，就要捅佢最痛嘅地方！要见血！要臭佢个街！要搞到全港嘅师奶阿伯提起陈金都吐口水！呢啲先系最劲嘅武器！”
他拍了拍那部破手机，得意洋洋：“知唔知咩叫民意？咩叫舆（鱼）论（缸）？呢度！一部烂鬼手机就搞得掂！使乜嘢二十亿？” 他后半句明显是吹牛逼，但那股子底层智慧碾压所谓高端金融的得意劲，溢于言表。
约翰·李无言以对。眼前这个穿着廉价t恤、满嘴粗口的年轻人，对人性阴暗面和群体情绪的把控，精准得可怕，也卑劣得纯粹。他就是金融战场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却刀刀致命的街头屠夫！
尖沙咀，新生集团总部顶楼。
价值百万的水晶吊灯把会议室照得如同白昼，气氛却比停尸房还要冰冷死寂。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边，坐满了面色铁青、如丧考妣的股东。烟雾缭绕，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的平板或手机屏幕上，都是那断崖下跌、一片惨绿的NSG股价图。
主位空悬。九爷陈金没来。
“顶唔顺啦！再咁跌落去！我哋全部要跳楼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股东捶着桌子，声音嘶哑绝望。
“陈生呢？！佢点解仲唔现身？！集团搞成咁，佢要负责！”
“系啊！嗰啲传闻系咪真嘅？！童工？洗钱？谋杀？搞到我哋啲钱好似臭渠水一样！”
“我要求立刻召开董事会！罢免陈金主席职务！引入新资金救市！”
“罢免！罢免！”
群情激愤！平日里对九爷敬畏有加的股东们，在真金白银的巨额损失面前，撕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资本最贪婪也最冷酷的獠牙！矛头直指陈金！
会议室厚重的红木大门被猛地推开！
九爷陈金出现了。仅仅几天，他仿佛老了十岁。昂贵的定制西装依旧笔挺，但往日那种掌控一切、不怒自威的气势荡然无存。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脸色是一种极不健康的蜡黄。最扎眼的，是他右手紧紧抓着一根名贵的紫檀木手杖，走路时脚步蹒跚，竟显露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狼狈和老态！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在滚油中泼进一瓢冷水，让喧闹的会议室瞬间死寂！所有股东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龙头”。
九爷…居然需要拄拐了？！那个曾经跺跺脚港岛都要震三震的枭雄…垮了？！
巨大的心理落差比股价暴跌更震撼人心！
九爷陈金走到主位，没有坐下。他双手撑着手杖，环视着这群昔日的“伙伴”，如今眼里的豺狼。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挺直腰杆，但肋下（被费小极当初砸的旧伤？）似乎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眉头猛地一蹙，身体晃了晃。
这丝强撑的脆弱，被所有股东看在眼里。最后一点敬畏，彻底烟消云散。
“诸…位…”九爷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疲态，“稍安…勿躁。”他试图维持威严，却显得有些中气不足。“股价波动…系…系有卑鄙小人…恶意造谣…做空…我陈金…对天发誓！新生集团…系清清白白嘅民族企业！”
他越说越激动，蜡黄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猛地举起手杖指向窗外，仿佛那里站着无形的敌人：“有人！见不得我哋华资企业做大做强！见不得港岛繁荣稳定！佢哋！系境外势力嘅走狗！系要搞垮我哋嘅经济命脉！搞乱我哋嘅家园！”
他声嘶力竭，唾沫横飞，像一个悲壮的斗士。然而，这番空洞的“民族大义”控诉，在巨大的财务损失和那些触目惊心的网络爆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股东们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甚至带着讥讽。
当夜，黄金时段。港岛最大的电视台紧急插播一场特殊的“专访”。
镜头前，九爷陈金换上了一身深色唐装，试图找回几分传统的庄重感。但精心打磨的灯光，也掩盖不住他眼底深处的恐慌和憔悴。他坐在布置得古色古香的会客厅里，背景是昂贵的红木博古架，上面摆着象征“仁义礼智信”的玉石摆件。
主持人一脸凝重：“陈生，近期关于新生集团及您本人的传闻甚嚣尘上，集团股价遭遇史无前例的暴跌，无数股民损失惨重。您对此有何回应？”
镜头推近，给九爷一个大特写。他眼眶瞬间红了！浑浊的泪水在布满血丝的眼眶里打转！
“我…我陈金…十六岁拎住个藤箧，孤身一人落香港…从码头搬运工做起…几多血泪…几多辛酸…先有今日嘅新生集团！”他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哭腔，右手颤抖着抚摸胸口，仿佛痛心疾首：“新生…唔单止系一间公司！系我毕生嘅心血！系凝聚住几代港人拼搏精神嘅象征！系实打实嘅民族企业啊！”
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在灯光下闪着光。他像一个受尽委屈的老人，对着镜头泣不成声：
“而家…有人眼红！有人睇唔过眼！用最卑鄙、最下流嘅手段！造谣！污蔑！做空！目的就系要搞垮我哋！搞垮港岛引以为豪嘅华资旗帜！佢哋唔单止要我陈金嘅命！更要我哋所有港人嘅饭碗！要断我哋嘅根啊！”
这番声泪俱下、极具煽动性的“民族企业家”哭诉，通过电波瞬间传遍千家万户。一些不明真相、或者对九爷过往“传奇”抱有朴素好感的观众，看着这位昔日枭雄老泪纵横、痛斥“境外势力”，不免生出一丝同情。
电视机前，无数双眼睛盯着。
油麻地庙街大排档，费小极正蹲在塑料凳上，就着一碟干炒牛河喝廉价啤酒。油腻的电视机挂在墙角，播放着九爷的哭戏。
“啧啧啧，金像奖欠你一个影帝啊老狐狸！”费小极嗤笑一声，灌了一大口啤酒，泡沫沾了一胡子。他眼神里没有丝毫动容，只有冰冷的嘲弄。
就在九爷哭诉到最“悲壮”、感染力最强的那一刻，费小极裤兜里那个屏幕裂开的破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
费小极慢悠悠地掏出来，划开屏幕。不是电话，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只有一张图片的缩略图——正是那张震撼人心的童工矿洞照片！拍摄角度更清晰！童工脸上绝望麻木的表情，矿洞深处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暗，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
“滋啦…滋啦…”
千家万户的电视机屏幕上，正在深情控诉境外势力的九爷陈金的大特写画面，毫无征兆地、极其短暂地花屏了零点几秒！
紧接着，画面一切！
没有过渡！没有解说！
一张放大的、高清晰度的照片，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进了亿万观众的眼球！
——正是那张童工矿洞照片！比论坛流传的清晰十倍！童工瘦骨嶙峋的脊梁弯曲成畸形的角度，沾满污垢的稚嫩脸庞上，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矿洞深处幽暗的光，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照片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LoGo水印被特意放大：【NSG矿业·东南亚第7矿区】！
死寂！
电视机前，所有正在被九爷哭诉感染的观众，瞬间如遭雷击！巨大的视觉冲击力让空气都凝固了！
画面仅仅停留了三秒。
三秒后，信号恢复，重新切回九爷那张涕泪横流、充满“民族大义”的脸。
然而，一切都不同了！
刚才那三秒，如同将一桶带着冰碴的脏水，狠狠泼在了九爷精心编织的“民族企业家”光环上！泼在了所有观众的心头！强烈的对比和讽刺，足以摧毁任何煽情的表演！
九爷还在对着镜头悲呼：“…请大家相信我！相信新生！我哋一定会度过难关…” 声音依旧哽咽，但此刻听起来只剩下虚伪和滑稽！
大排档里，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震天的怒骂！
“我叼佢老母！！！！”
一个光着膀子、满背刺青的食客猛地将手里的啤酒瓶砸在地上，玻璃渣四溅！“民族企业？！民族你老母！食细路仔嘅血！！陈金！冚家铲！”
“扑街啊！畜生都不如！”
“佢仲有面哭？割我啲肉！原来喂咗狗！喂咗只食人嘅狗！”
群情激愤！刚才那一点点可能的同情心，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和羞耻感烧成灰烬！
费小极慢悠悠地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手指在那个裂开的屏幕上飞快操作。再次登录【鱼缸风云】，头像【斩尽杀绝陈金狗】发出一个只有两个血红大字的帖子：
买 股 = 喂 狗！
附图：电视机屏幕上，九爷痛哭流涕的大脸（网友截图），与他哭诉时被强行插入的那张高清童工矿照，完美地同框并列！下方配文：【民族企业家の眼泪 VS 新生矿业の童工】。巨大的反差，极致的讽刺！
这个帖子，如同点燃炸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金融市场的崩塌，叠加了滔天的道德审判和人神共愤的舆论海啸！NSG的股价，彻底坠入无底深渊！
同一时间，湾仔，一栋不起眼的旧唐楼顶层。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几台电脑屏幕闪着幽幽的光。林薇薇坐在电脑前，脸色苍白，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刚才那张高清照片，正是她冒着巨大风险，从九爷某个加密云端备份里挖出来的原始档案！替换电视台信号的惊世骇俗之举，则是费小极不知通过什么鬼魅渠道（或许是秃鹫基金那些无所不能的暗网资源？）完成的致命一击！
她看着屏幕上【鱼缸风云】里那个【斩尽杀杀陈金狗】的帖子下，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的怒骂，看着NSG股价直线跌穿所有支撑位，看着新闻里紧急播报的、愤怒股民围堵新生大厦的画面…
大仇得报的快感如同电流般席卷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那个恶魔！终于被拉下了神坛！被剥光了画皮！正在被亿万人的唾沫淹没！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仔的号码，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喂…看到了吗？他完了！陈金他完了！”
电话那头，庙街的嘈杂背景音里，费小极的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
“完？边有咁便宜？” 他嚼着最后一口牛河，油腻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清晰无比：
“家阵佢仲系度喘气，仲有副棺材本未蚀清。痛？未够痛！我要佢…亲眼睇住自己起嘅高楼，一砖一瓦咁塌落嚟！亲手掂下咩叫…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