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浸了墨的绸缎,沉沉压在皇城上空。冷宫西侧的废弃兵器库隐在暗影里,断戟残甲堆在墙角,锈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晚晴蹲在横梁上,指尖划过腰间青铜镜,镜背“父罪非我罪”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
阿芜在库房东侧点燃艾草,烟味混着铁锈气,飘向远处宫道——这是给裴琰的信号。按计划,她该扮作“转移兵符”的样子,引裴琰入瓮。
“他带了多少人?”林晚晴低声问。横梁下,阿芜正用铁链捆扎着假兵符木盒,链环碰撞声在空荡库房里格外清晰。
“暗卫不少于二十。”阿芜往铁链上浇了层火油,“还有两队禁军,说是‘巡夜’,实则堵住了东西两门。”她抬头,眼里闪着冷光,“他想一石二鸟,既夺兵符,又坐实你‘勾结前朝’的罪名。”
林晚晴摸出火折子,吹亮又按灭:“陛下的人呢?”
“伏在北墙,听三声梆子动手。”阿芜指了指横梁上方的暗格,“你藏好,等他拿到假兵符,再亮铜镜。”
远处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轻响。林晚晴迅速缩进暗格,透过木板缝隙望去——裴琰的墨色衣袍先探进来,玉骨折扇在掌心轻敲,身后跟着四名黑衣暗卫,腰间佩刀泛着寒光。
“兵符呢?”他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阿芜退到木盒旁,铁链哗啦作响:“裴大人想要,总得拿东西换。”
“换什么?”
“沈清漪父亲的赦书。”阿芜冷笑,“你当年用沈太医的罪证要挟她,如今该还回来了。”
裴琰的扇子顿了顿:“你知道的不少。”他挥手,一名暗卫上前去解铁链,“可惜,死人不需要赦书。”
暗卫的手刚碰到铁链,阿芜突然拽动机关!横梁上的断戟轰然砸下,暗卫惨叫一声被钉在地上。火油顺着铁链蔓延,阿芜甩出火折子,烈焰瞬间窜起,将西角门堵得严严实实。
“动手!”裴琰厉声喝道。
剩余暗卫拔刀冲向阿芜,刀锋劈开火光,映出她藏在袖中的短匕。林晚晴在暗格里攥紧青铜镜,金手指突然发烫——她“看见”裴琰袖中藏着另一枚令牌,不是兵符,是调动皇城守卫的虎符!
他根本不是为了兵符来的,是想借火攻困住她们,再用虎符调兵,诬陷她们“纵火谋逆”!
“阿芜,左后方!”林晚晴破格而出,青铜镜掷向最近的暗卫。镜面撞上刀背,发出刺耳的脆响,暗卫动作一滞,阿芜的短匕已刺入他咽喉。
裴琰转身,扇子直指林晚晴:“果然是你。”他眼底没有惊讶,只有早已知晓的冷,“沈清漪没这胆子,你到底是谁?”
“你管我是谁。”林晚晴捡起地上的短矛,矛尖直指他心口,“你只需要知道,沈清漪留了东西给你。”她抬手甩出青铜镜,镜面在火光中翻转,照出裴琰惊愕的脸。
“这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扇子掉在地上,“她明明说过,会把铜镜烧了……”
“她骗你的。”林晚晴步步紧逼,“就像你骗她,说只要换毒箭就放过她父亲。可你转头就给沈太医灌了‘牵机引’,让他死在天牢里——这铜镜背面的字,就是她写给你的‘谢礼’!”
裴琰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忽然狂笑:“她以为留面破镜就能报仇?她父亲本就是前朝余孽,死不足惜!”他突然从袖中抽出虎符,高举过头顶,“来人!妖女纵火谋逆,拿下!”
库房外传来甲胄碰撞声,禁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芜脸色微变:“北墙的人怎么还不动?”
林晚晴心头一沉——难道李昭的计划出了变故?
就在这时,东角门突然传来厮杀声!玄色甲胄撞入火光,为首的将领高举虎头令牌:“陛下有令,裴琰勾结暗卫,意图谋反,拿下!”
是禁军统领!林晚晴猛地回头,暗格上方的阴影里,李昭的玄金龙袍一闪而过,他手里握着另一枚虎符,正用口型对她说:“等你很久了。”
原来他根本没让禁军伏在北墙,是亲自带了心腹,守在东角门等着裴琰亮虎符——要的就是他“调兵谋逆”的实证!
裴琰的暗卫很快被制服,他被按在地上,火光照亮他扭曲的脸:“李昭!你早就知道了?”
李昭从阴影里走出,龙靴踩过他掉落的扇子:“从你给朕的第一颗‘延寿丹’开始。”他弯腰捡起青铜镜,指尖抚过背面的刻字,“清漪当年留了密信给朕,说你用她父亲要挟她,只是朕……没信。”
林晚晴心头一颤。原来李昭什么都知道,只是被帝王的猜忌和骄傲困住,不肯承认自己错信了权臣。
“把他关进天牢。”李昭转身,目光落在林晚晴被火星燎破的袖口,“带沈姑娘回殿。”
走出兵器库时,火光已被扑灭,只留下满地灰烬。阿芜跟在后面,手里捧着那枚假兵符木盒,低声道:“老医官被救出来了,在太医院等着作证。”
林晚晴点头,忽然回头望了眼天牢的方向。裴琰被押走时,死死盯着她,眼神里没有恨,只有种诡异的解脱,像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
偏殿的灯还亮着,李昭坐在案前,正翻看裴琰的罪证卷宗。林晚晴进来时,他抬头,将一杯温热的参茶推过来:“手怎么在抖?”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确实在颤——不是怕的,是激动。沈清漪的仇,终于报了一半。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沈清漪。”她轻声说,“她明明可以自己揭发裴琰,为什么要等三年,等一个‘醒’来的人?”
李昭放下卷宗,从抽屉里取出那叠未寄出的信:“最后那封没写完的,朕后来找到了下半句。”他指着信末被墨团盖住的地方,“写的是‘曼陀罗的种子,埋在清漪亭下’。”
林晚晴瞳孔骤缩。
清漪亭——李昭为沈清漪立的纪念亭,就在御花园东侧。
“她是想留条后路。”李昭声音低沉,“若她活下来,就自己挖出来做证;若她死了,就等个能替她挖的人。”他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就是那个人。”
窗外传来更鼓,子时已过。林晚晴望着案上的青铜镜,忽然明白沈清漪的用意——她不仅要报仇,还要打破“白月光”的枷锁。她知道帝王的执念有多深,所以留下线索,等一个能跳出情爱、敢与权力交锋的人。
而她,林晚晴,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裴家?”她问。
“抄家,定罪,按律当斩。”李昭的声音没有波澜,“但裴琰还有个儿子,今年才五岁,朕想……”
“留着。”林晚晴打断他,“沈清漪的父亲曾说,罪不及幼。她既然留了余地,我们也该留。”
李昭盯着她,忽然笑了:“你总是能给朕惊喜。”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抚去她发间的灰烬,“清漪亭下的曼陀罗种子,明日去挖出来吧。”
“陛下不去?”
“朕怕看见那些种子,又想起她。”他声音很轻,“但朕更想看见,你亲手挖出它们的样子。”
林晚晴心头一暖。他终于肯放下对“白月光”的执念,看向真实的她了。
天快亮时,她躺在床榻上,指尖摩挲着那半枚青铜令牌。窗外的晨光爬上窗棂,照在令牌的凤纹上,与她发间银簪的凤纹隐隐相合。
金手指再次发烫,这次没有画面,只有个清晰的念头:沈清漪的脉案里,还藏着关于李昭“药石成瘾”的更深秘密,而解药,或许就和曼陀罗种子有关。
明日挖开清漪亭下的土,或许不仅能了结旧怨,还能解开李昭的沉疴。
她翻了个身,将令牌贴在胸口。这场穿书之旅,从被动求生到主动布局,她终于不再是沈清漪的影子。
清漪亭的曼陀罗,该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