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接待室里，空气凝滞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江父没心思跟警察过多周旋，转头就拉着李父往走廊僻静处走，律师张诚识趣地留在原地，跟值班民警打着官腔，拖延时间。
“亲家公，”江父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今天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小枫是我儿子，梅子以后也是要进江家门的，传出去像什么话？”
李父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脸色比进派出所时还要难看，他说道：“江老爷，这……这是小枫他不对啊，梅子受了这么大委屈……”
“委屈能当饭吃？”江父打断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李父手里继续游说，“这卡里是五万块，密码写在卡上的，你先拿着。梅子要是愿意改口，说这是情侣间的小误会，我再给你添三万，还帮你把裁缝店搬到泰安最繁华的地段，房租三年我包了。”
银行卡的棱角硌得李父手心发颤，他下意识想推回去，却被江父死死按住手腕。
“你可想好了，”江父的眼神冷了下来，话里藏着刀子，口气略带威胁道，“要是这事闹到法院，小枫最多是个未遂，有张律师在，判不了多久。可梅子呢？一个姑娘家，被人说三道四，以后还怎么做人？你的裁缝店，还能安安稳稳开下去？”
明晃晃的利诱，赤裸裸的威胁，像两座大山压得李父喘不过气。
他看着手里的银行卡，又想起江家在泰安的势力，终究是怂了，喉结滚动了几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江父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才对嘛，都是亲家，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一会儿你跟梅子好好说，就当是为了她好。”
李父攥着那张银行卡，指节都泛了白，脚步沉重地走向民警办公室。
李梅正在里面做笔录。
“梅子，爸有话跟你说。”李父敲了敲门，得到民警同意后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李梅看到他，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语气里满是期待：“爸，你是来帮我的对不对？江枫他不是人，警察一定会严惩他的！”
李父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干涩地说道：“梅子，别闹了，跟爸回家吧。这事……就当是个误会。”
“误会？”李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他都那样对我了，怎么会是误会？爸，你是不是被他们收买了？”
“你胡说什么！”李父急得脸红脖子粗，却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他继续劝说道，“江老爷说了，只要你改口，就给咱们家八万，还帮咱们搬店。你想想，有了这笔钱，你以后……”
“我不要钱！我也不要搬店！”李梅猛地站起身，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爸，在你眼里，我的清白就值这点钱吗？你忘了他上次在别墅里怎么对我的？忘了我脖子上的伤了吗？”
她指着自己领口那丝暗红的血迹，声音里满是绝望地哭诉着：“我一次次忍让，就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可你呢？你只想着钱，想着你的裁缝店！”
李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梅子，爸求你了！爸知道对不起你，可江家咱们惹不起啊！要是把他们逼急了，咱们父女俩在泰安就没活路了！”
他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爸就你这一个女儿，我不能失去你啊！你就当是为了爸，委屈这一次，以后爸一定好好补偿你！”
看着父亲卑微的模样，李梅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她一直知道父亲懦弱、贪婪还固执，却没想到他会懦弱到这种地步，为了钱，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欺负而无动于衷。
可终究是血浓于水，看着父亲花白的鬓角和佝偻的背影，她心里最后一丝柔软还是被触动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好，我答应你。”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但我有一个条件，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见到江枫，也不想再提这门亲事。”
李父大喜过望，连忙爬起来说道：“好好好！爸都答应你！只要你改口，以后咱们再也不提江枫！”
李梅没有再看他，转身走向做笔录的民警，语气平淡地说道：“警察同志，我刚才说错了。江枫是我男朋友，我们今天只是闹了点矛盾，没有强奸这回事。”
民警皱了皱眉，显然有些意外，但看着李梅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的李父，终究还是按照她的说法修改了笔录。
走出办公室时，江母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说道：“梅子，委屈你了，都是小枫不懂事，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李梅没有理她，径直走向大门，背影决绝。
律师张诚的运作很高效，加上李梅改了口供，江枫很快就被放了出来。
刚走出铁笼，他就想去找李梅，却被江父一把拉住。
“你给我站住！”江父的脸色铁青，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你这个孽障！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大吗？”
江枫捂着脸，不服气地嚷嚷道：“爸，我喜欢梅子，我就是想娶她！”
“娶她？你还敢提！”江父气得浑身发抖，“从今天起，你给我回家禁足三个月，不准踏出家门半步！三个月后，不准再找李梅的麻烦，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凭什么？”江枫急了，“我为了她花了那么多钱，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凭我是你爸！”江父厉声道，“你要是还想继承家业，就乖乖听话！这件事要是再闹大，咱们江家的脸面就被你丢尽了！”
江母也连忙拉着他劝道：“小枫，听你爸的话，先回家反省。梅子那边，以后再说。”
江枫看着父亲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反抗也没用，只能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跟着父母往外走去。
路过李梅身边时，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怨毒之色。
李梅没有躲闪，冷冷地回视着他，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彻底的冰冷。
走出派出所，济南的夕阳正西边天际靠近。李父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李梅：“梅子，咱们还是乘火车回去吧。”
李梅没应声，只是脚步顿了顿，随后默默加快了速度。
公交站台人潮拥挤，李父想帮她拎背包，手刚碰到肩带就被她躲开，她把背包往自己肩上又紧了紧，目光落在远处驶来的公交车上，始终没看他。
车上人多，李父费力地护着她挤到角落，想说句“扶好”，对上她冷淡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
一路转火车、换公交，近三个小时的路程里，李梅要么靠在车窗上看风景，要么闭目假寐，全程没跟李父说过一句话。
父亲几次想开口，都被李梅冷淡的眼神逼退。
等两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泰山脚下的裁缝店时，天色早已擦黑，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整。
李梅推开积着薄尘的店门，一股布料混合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没像往常那样先开灯收拾，只是把背包往柜台上一放，径直爬上阁楼。
李父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道：“梅子，我给你煮碗面去……”
“不用。”阁楼上传来她清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李父僵在原地，手指无力地握着，鼻尖泛起酸意，从前每次晚归，女儿总会笑着催他给她煮面，还刻意交待要加一个荷包蛋。
阁楼里，李梅坐在床沿，指尖摩挲着枕下与谢维康的合影，窗外的路灯把光影投在墙上，晃得人眼晕。
楼下传来父亲收拾布料的窸窣声，那是她听了十几年的熟悉声响，此刻却觉得隔着一层厚厚的墙。
她没提离开，也没哭闹，只是清楚地知道，从济南的派出所出来，从踏上回泰山的车开始，她和父亲之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江枫被江父完全禁足，而李梅也有了三个月的喘息时间，可李梅成天都担惊受怕，因为她不知道三个月后江枫会不会真如江父所言从此不再找她的麻烦。
在熟悉了c++、mFc的应用以及解决了mySqL更深层次的用法后，谢维康的《敬老院管理软件》也在更加顺利地推进中，他仍然白天跟着父亲到工地帮人装修房子，晚上在家安安静静地撸代码。
这天中午休息期间，谢维康正和陆阳聊得热络，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杨显梅的名字。
杨显梅的声音裹着藏不住的雀跃，笑着问道：“康康，吃饭没？”
谢维康嘴角带着笑意，语气轻松答道：“刚刚吃过。”
杨显梅语气里满是期待，带着点小试探问道：“今年8月4日是农历七月初七，你还记得是什么日子不？”
谢维康心里门儿清，这个日子既藏着七夕的浪漫，更是杨显梅的生日。
他故意憋着笑，装作茫然道：“啊？8月4日？什么日子呀？没印象呢。”
杨显梅急得声音都拔高了些，带着点小委屈道：“哈？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能忘？”
谢维康忍不住笑出声，语气带着得逞的狡黠答道：“逗你的！你的生日我哪能忘？说吧，是不是盼着我来给你庆生呀？”
杨显梅松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嗔怪却藏着欢喜道：“算你还有良心，不然我真跟你急！到时候可别忘了来哟。”
谢维康眼底带着打趣，笑着问道：“去哪儿呀？是去你家，还是去姐夫家热闹？”
杨显梅理直气壮道：“我过生日，那当然是去我家呀！”
谢维康爽快应下，语气里满是大方道：“行！到时候给你准备一份大礼，保准让你惊喜。”
杨显梅的声音突然放软，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建议道：“大礼就不用啦，聪聪说，让你把陆阳也一起叫上。”
谢维康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抱怨道：“嘿，这个榆木脑袋！他自己不会叫吗？每次都让我当传声筒？”
杨显梅忍着笑，语气狡黠道：“他不如你呀。”
谢维康一脸纳闷，疑惑追问道：“哪不如我？我跟他也没差呀。”
杨显梅笑得轻快，打趣道：“没你脸皮厚呗，叫人都放得开。”
谢维康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姐，你这哪儿是夸我，分明是在骂我嘛。”
杨显梅笑着安抚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记得到时候准时来，挂啦！”
谢维康刚挂断电话，陆阳就立刻凑了过来，好奇问道：“咋，又是你那个爱打趣的便宜姐姐打来的？”
谢维康转头看向她，语气带着询问道：“对，她8月4日过生日，你要不要一起去？”
陆阳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雀跃应道：“去呀！当然去喽，正好凑个热闹。”
谢维康挑了挑眉，带着坏笑追问道：“那你是冲着显梅姐去的，还是冲着显聪哥去的呀？”
陆阳脸微微一红，嗔怪着推了他一下道：“你混蛋！当然是因为你才去的。”
谢维康忍着笑，不依不饶打趣道：“真一点儿都不是因为显聪哥？我可不信。”
陆阳耳尖都泛起了粉红，伸手轻轻拧了把谢维康的胳膊，力道轻得像挠痒，嘴上却硬气道：“要你管！显聪哥人是不错，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蹭顿生日饭，顺便看看你准备的‘大礼’到底藏着啥花样。”
说着她别过脸，指尖不自觉绞了绞衣角，又小声补了句：“再说了，显梅姐人那么好，我也挺想她的。”
她说话时，眼神总忍不住偷偷瞥向谢维康的侧脸，睫毛轻轻颤动。
那点口是心非的辩解，那藏不住的余光，其实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盼着他能读懂自己的言外之意，盼着他知道，自己满心满眼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8月4日。
这天谢维康没上班，吃过早饭，他骑着自行车先去陆阳家接了她。
驶出陆家后，谢维康回头问道：“阳阳姐，你说我该送显梅姐什么礼物好？”
陆阳被问得一愣，反问道：“你以前都送过她什么呀？”
谢维康回忆着说道：“前年她生日，是我第一次送礼物，裙子是她自己挑的。第二次是春节串门，那时候她还没男朋友，我送了一对银耳环。第三次也是春节，之前送过你一个毛绒玩具，就给她也带了个同款。”
陆阳琢磨了下说道：“要不送个包吧？女孩子大多都喜欢包包。”
谢维康面露难色道：“可包包都不便宜啊，听说动辄几千上万的。”
陆阳抽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带着点嗔怪：“你买个两百块左右的就行啦。”
谢维康尴尬地笑了笑：“会不会太寒酸了？”
陆阳白了他一眼：“那你送香奈儿、爱马仕啊……高端品牌包包，至少好几千起步，你买得起吗？”
谢维康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陆阳转回正题道：“显梅姐又不是势利人，你挑个质量好、看着体面的，两三百块的包就够了。心意到了她肯定开心，听我的准没错。走，去镇上，我帮你选。”
谢维康应了声“好”，载着陆阳往镇上骑去。
到了镇上，陆阳拉着谢维康跑了好几家店，最后在一家店里，看中了一个玫瑰金的女士手提包，至少她自己觉得特别好看。
一问价格，要400块。
谢维康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280元成交，店家还帮忙包装成了精美的礼盒。
走出商店，陆阳嘟着嘴抱怨道：“唉，榆木脑袋！你都给显梅姐送第四次礼物了，咱们认识也一年多，你就送我一个毛绒玩具就打发了？其实……”
她忽然变得扭捏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撅着屁股左右晃了晃，头微微低下，眼帘轻抬，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也很喜欢这个包包。”
谢维康瞬间听明白了，却故意装起“榆木脑袋”：“我懂了，回头我让显聪哥送你一个。”
陆阳立刻嗔道：“我才不要他送呢，我想要你送。”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谢维康继续装糊涂道：“那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个，好不好？”
陆阳的笑脸瞬间消失，嘟着嘴没好气地说：“哼，榆木脑袋，一点都不开窍！哪像显聪哥，说什么都一点就通。”
谢维康听到这儿，露出一抹坏笑，故意逗她：“哦，我懂，我懂。”
陆阳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点不妥，追着谢维康打：“榆木脑袋，你想什么呢！我是让你学着点！”
两人打闹了一阵，谢维康骑上自行车，载着陆阳往杨家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