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桌有几个人在聊天。
“听说了吗?前边黑风岭最近不太平。”
“怎么了?”
“有伙盗匪,专门抢过路的商人。”
“官府不管?”
“管啊,官府这几日正在筹备。不过那帮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不太好找……”
周云喝完茶,放下几个铜钱,继续赶路。
盗匪既然有官府出马,他就不管了。现在他只想快点回家。
又走了几天,他进入了大夏国内境。
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说的都是大夏口音。
他经过农田,看到农民在干活。经过村庄,看到小孩在玩耍。
这一切都很熟悉。
有一天,他走到一条河边。河上有座桥。
桥头有个茶棚,他走进去休息。
茶棚里人不少。有个说书的老人在讲故事。
“...话说那周云,当年只是个小牧童,谁能想被仙宗收录,成了大修士...”
周云愣了一下。
他在说自己?
他找了张桌子坐下,要了壶茶。
说书老人继续讲:“...那一战,周云独战三大妖王,打得是天昏地暗...”
茶客们都听得入神。
“后来呢?”有人问。
“后来啊,周云胜了,但也受了伤,据说闭关养伤去了。这一去就没人知道他在哪儿了。”
周云扯了扯嘴角,低头喝茶。
“独占三大妖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周云他放下茶钱,起身离开。
继续向南。
天气越来越暖和。路边的树都绿了。
他计算着路程,大概再走半个月就能到家了。
这天晚上,他在一个破庙里过夜。
庙里没有人,很破旧。他在角落里生了堆火,坐在火边休息。
夜深了,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几个人走进庙里。是三个男人,带着刀。
他们看到周云,明显愣了一下。
“有人?!”其中一个说。
“怕什么,这庙又不是他家的。”另一个明显是带头的给了他一巴掌。
他们在另一边坐下,也生了堆火。
周云继续闭目养神。
那三个人在喝酒聊天。
“大哥,这次收获不小啊。”
“嗯,够快活一阵子了。”
“明天再去干一票?”
“看看再说。”
周云听出来了,这是伙强盗。
但他不想多事。
那三个人却注意到了他。
“喂,那小子。”一个强盗叫他。
周云睁开眼。
“你一个人?”强盗问。
“嗯。”
“从哪来啊?”
“北边。”
“身上有钱吗?借点给我们花花。”
周云看着他们,“你们花不起。”
三个强盗站起来,向他走来。
“听见没有?把钱拿出来!”
周云叹了口气。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当第一个强盗伸手要抓他时,周云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三个强盗都倒在了地上,不能动了。
周云搜走了他们的刀和钱袋,把刀折断了扔到庙外。
“三天后你们就能动了。”他说,“以后别做坏事了。”
他回到火边继续休息。
三个强盗惊恐地看着他,不敢再说话。
天亮后,周云离开了破庙。
周云继续赶路。
越往南走,人烟越稠密。城镇一个接一个。
他不再停留,每天只是赶路。
十天后,他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他认得这里的山,这里的水。
再走三天,就能到家了。
他的心跳得快了起来。
他穿过了数个州府,每到一处繁华的城镇,他都会停下脚步。
像一个游子那样,去品尝当地的美食,去欣赏当地的风景,也去为家中的亲人,再添置几样独具地方特色的新奇礼物。
他为父亲买了东海郡特产的、用深海鱼油浸泡过的坚韧鱼线。
他为母亲买了江南水乡出产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精美丝绸。
他还为那未曾谋面的弟弟妹妹,买了一大堆各地的风筝、面人、以及记录着不同风土人情的游记和话本。
但周云的心,却在这一次次的停留与采买中,变得愈发地充实与温暖。
那条通往小牛村的道路,在他脚下,变得越来越短。
那份属于游子的、近乡情怯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浓。
家,就在不远的前方。
当周云的身影,终于翻过那座记忆中熟悉无比的“青牛岗”时,他的脚步,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
山风吹过,带着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泥土芬芳与田间禾苗清香的气息,钻入他的鼻腔。
这股味道,瞬间便唤醒了他灵魂最深处,那段属于牧童的、最无忧无虑的记忆。
他的前方,是一片平缓的山谷。夕阳的余晖,正为那片熟悉的田埂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谷间蜿蜒流过,溪边的老柳树,似乎比十年前更加枝繁叶茂。
而在那片炊烟袅袅的村落轮廓之中,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了十余年的小小村庄,正静静地、安详地,躺在暮色里。
十三年了。
他曾搏杀过道境大妖,也曾见识过神魔伟力。他曾手握冰封万物的道境灵材,也曾领悟过撕裂空间的无上神通。他的心,早已被磨砺得坚如磐石,古井无波。
可在此刻,当他看到那座近在咫尺的、生他养他的村庄时,他那颗坚硬的道心,却没来由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名为“近乡情怯”的情绪,如同最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忽然有些……不敢回去了。
他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爹娘的鬓边,是否已添上了白发。
他不知道,那两个素未谋面、只存在于家书寥寥数语中的弟弟妹妹,如今是何模样。
他更不知道,自己这个离家十三年、早已脱胎换骨的“陌生人”,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周云站在山岗上,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那轮夕阳,彻底沉入了西方的地平线,夜幕开始缓缓降临。
他终究还是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片记忆中的温暖,走了下去。
路边的景物,既熟悉,又陌生。
记忆中的那条泥泞小路,如今已经被平整的青石板所取代。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不再是孩童们追逐嬉戏的乐园,而是多了一座供人歇脚的石亭,几个陌生的老汉,正坐在亭子里,抽着旱烟,闲聊着今年的收成。
他看到了村子里,多了许多崭新的、由青砖黛瓦砌成的院落。显然,这十来年间,村民们的生活,变得愈发富足了。
他走在村中的石板路上,迎面走来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他们看到周云这个衣着不凡、气质出尘的陌生少年,都投来了好奇而警惕的目光,低声议论着,却无人认出,他便是十多年前那个从村里走出去的牧童。
周云的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失落,与一丝淡淡的苦涩。
重归故里意何频,黛瓦新楼映旧邻。
陌上锄归疑过客,人间话冷作陌人。
十年踪迹风霜老,一径苔痕雨雪深。
唯有青山还识我,夕阳独照旧时人。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
他走到了一处熟悉的院落前。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由砖瓦砌成的院墙,院墙上还爬着几缕枯黄的牵牛花藤。
这里是村长老张头的家。
他正准备上前去打听一下自己家的位置,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约莫七八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门里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