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织机上,缂丝戒指图样泛着光。江晚晚的手指轻轻碰了下那块布,又缩回来。她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床边,罗坤明还在睡。
她蹲下来,盯着他眉骨上的疤。手指刚要碰上去,他眼睛睁开了。
“看够了吗?”他声音哑。
“没。”她说,“我在想这疤会不会痒。”
“不会。但你手放这儿会让我心跳快。”
她收回手,站起来,“我去泡茶。”
“你会把茶叶捏碎。”
“我偏要泡。”
厨房里水烧开了,她翻出茶壶,倒水时手抖了一下,热水溅到手背。她“嘶”了一声,甩了甩手。
罗坤明从后面走过来,接过茶壶,“你这是煮茶还是烫手?”
“我想试试慢生活。”
“那你得先学会别把壶拿反。”
她靠在门框上看他泡茶,动作熟练,水汽往上冒,他头发有点乱,衬衫领子歪了。她突然觉得这画面很不真实。
“我们真的能这样过下去?”她问。
“不能。”他说,“我们要结婚,得更热闹点。”
“我说的是……平静。”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怕这不是真的?”
她没说话。
他把一杯茶递给她,“喝吧,这次没加水泥。”
她接过,小口喝了一口。味道有点涩,但她没说。
两人坐在廊下,风吹着屋檐的风铃,叮当响。
“婚礼怎么办?”她问。
“简单点。”他说,“请七叔来主持,在听雨轩挂两个红灯笼就行。”
“宾客呢?”
“你闺蜜苏念肯定要来,阿杰负责端茶倒水。”
“我爸呢?”
“他不来最好。来了也得守规矩。”
“我妈可能会偷偷来看。”
“那就给她留个好位置。”
她低头看着杯子,“我不想办酒席,不想拍照,不想被人围着问什么时候生孩子。”
“那就都不办。”他说,“我们就找个晴天,穿干净衣服,站在一起,说‘我愿意’,然后回家吃火锅。”
“火锅太俗。”
“那吃烧烤。”
“你就是想吃宵夜。”
“我是想让你开心。”
她笑了下,“你说……以后咱们的孩子,会不会也在这儿长大?”
他抬头看她,“你想有孩子了?”
“我就问问。”
“想。”他说,“男孩叫罗晚舟,女孩叫江明月。”
“你还记得名字?”
“立项项目,我能忘?”
“江明月听着像古装剧女主。”
“那你取。”
“男孩叫江不烦,女孩叫江轻松。”
“一听就是加班加出后遗症的母亲取的。”
“你闭嘴。”
他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尾,“等真有了,你叫我起名我也认。”
她没接话,低头喝茶。
第二天上午,她进了织室。
母亲留下的《莲塘闲趣图》复制品摊在桌上,她想重练基本功。可针线一上手,手指就不听使唤,线总打结,图案歪斜。
她停下,揉了揉太阳穴。
罗坤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小束丝线,浅粉和鹅黄。
“这不是配色。”她说。
“以后用得上。”他把线放在桌上,“你现在手感不行,不是技术问题。”
“那是啥?”
“心不在状态。”
“我昨天还能绣‘晚晚最大’。”
“那是气话驱动型创作。”
她瞪他。
他笑完,收了表情,“你是不是累?”
“不累。”她说,“就是……有点晕。”
“昨晚没睡好?”
“睡得很好。”
“吃饭了?”
“吃了半碗粥。”
他皱眉,“你最近胃口变差了?”
“没有。”她站起来,“我去翻药盒。”
她在抽屉里找创可贴,顺手摸出体温计。甩了甩,夹在腋下。五分钟后拿出来看,三十七度二。
不算发烧,但也不正常。
她又拉开暗格,拿出早孕试纸。包装拆开,她走进里间卫生间,关门。
几分钟后出来,手里捏着试纸。
两道杠。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脸。没什么变化,可肚子好像有点胀。
她把试纸塞进衣兜,回到织室,坐下。
罗坤明还在。
“怎么了?”他问。
“没事。”她说,“就是……可能怀孕了。”
他愣住。
“我没说错话吧?”她补了一句。
“你说啥?”
“我说我可能怀孕了。”
他站起来,走过来,蹲在她面前,“真的?”
“试纸显示两道杠。”
他伸手摸她小腹,动作轻,“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应该就这几天。”
他抬头看她,“你怕吗?”
“不怕。”她说,“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也没想到我能当爹。”
“你不是早就立项了?”
“立项和投产是两回事。”
她笑了一下,抓住他的手,“你别抖啊。”
“我没抖。”
“你手凉。”
“我心跳太快。”
两人静了几秒。
“你要不要去医院?”他问。
“不去。”她说,“现在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行。”他点头,“那就咱俩先藏着。”
“藏不住多久。”
“那就等到藏不住那天再说。”
他站起来,把她拉进怀里,“你说……这孩子会不会遗传你开会时咬笔的习惯?”
“要是遗传你半夜查账呢?”
“那他长大肯定是个会计。”
“我不想让孩子活得太紧绷。”
“那就让他在这儿长大。”他说,“每天听风铃,看河面,学缂丝,泡茶,晒太阳。”
“你确定你能教好?”
“我可以从‘如何偷懒不扫地’开始教学。”
“你教坏了我不管。”
“我保证,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她靠着他,手慢慢滑到小腹上。
下午她又去织室,坐在织机前。这次手稳了些。
罗坤明坐在旁边,剥橘子。
“你要不要试试绣点别的?”他问。
“比如?”
“比如‘宝宝第一课’。”
“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认真。你可以绣个奶瓶图案。”
“我要是绣个‘别吵爸爸睡觉’呢?”
“那我天天戴头上。”
她笑出声,针线继续走。
晚上吃饭,她只吃了几口青菜。
“不吃肉?”他问。
“不想吃。”
“那我给你煮碗面?”
“不要汤的。”
他去厨房下面,她坐在桌边,看着窗外月亮。
他端面上来,清汤挂面,上面卧了个荷包蛋。
“我不吃蛋黄。”
“忘了。”
他拿筷子把蛋黄挑出去。
她吃了一口,“你以后得多记点事。”
“我已经记了三条:咖啡三分糖,开会前嚼薄荷糖,讨厌蓝色ppt。”
“再加上:孩子妈不吃蛋黄。”
“记住了。”
饭后她去河边散步,他跟在后面。
她走得很慢,风吹着裙角。
在桥边停下,她看着水里的月亮。
“你说……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他会喜欢这里吗?”
“只要你在,他就一定会爱上这地方。”
她转身看他,眼睛亮。
他走过来,抱住她。
她靠在他胸口,“我还没准备好当妈妈。”
“我也没准备好当爸爸。”
“但我们得学。”
“一起学。”
她把手覆在他手上,轻轻摩挲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夜里,两人坐在院中藤椅上,共披一件薄衫。
星星很多,风很轻。
她手一直放在小腹上。
他手覆在她手上。
风铃响了一下。
茶香还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