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这位小表妹一直安安分分,后来由太后做主,嫁给了远在江南的宗室子弟,早早离开了京城这是非之地,从未参与过宫廷争斗。
可今生,许多事情都变了——她不仅留在了宫里,还偏偏在曦儿出事的这天,“恰巧”在御花园附近,又“恰巧”炖了燕窝粥过来。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曦儿的意外,像石子投入死水,搅动了平静,也让水下暗流悄然涌动。
她轻轻握住儿子的小手,贴在自己脸颊。
“曦儿,别怕。”声音轻得像叹息,“无论谁想伤你,母后绝不会放过。这一次,母后绝不会再失去任何珍视的人。”
烛火噼啪一声,炸开一朵灯花,映亮她眼底冰冷的火焰。
次日,椒房殿的小佛堂里,青烟袅袅。
谢流光跪在蒲团上,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金身,手中缓缓捻动佛珠。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净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自萧承曦受伤,已过去三日。他伤势稳定,额角的伤口结了痂,薛文晏每日请脉,用药精准,萧承曦的精神也一日好过一日,只是夜间仍偶尔会被噩梦惊醒。
这三日,谢流光衣不解带地守在儿子身边,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忧心与疲惫,仿佛一个受惊过度、全心依赖儿子的母亲。
她谢绝了大部分妃嫔的探视,只除了每日必来“关心”的陆栀妤,以及按规矩前来请安的那几位不得宠的嫔妃——林才人,陈才人,王选侍。
这三人皆是同一批选秀入宫,家世相当,品级不高,恩宠稀薄,在宫中如同透明人般的存在。往日里,她们对谢流光这位中宫皇后,敬畏有余,亲近不足。
这几日请安,更是小心翼翼,言语间多是宽慰之词,不敢有丝毫逾矩。
谢流光对她们也是淡淡的,偶尔问几句宫中闲事,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她们每个人的脸,观察着她们最细微的神情变化。
皇城司和内侍省的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那只碧眼狸猫如同人间蒸发,遍寻不着。当日御花园当值的宫人,背景干净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一切线索,都指向了“意外”。
但这恰恰让谢流光更加确信,绝非意外。
这日清晨,送走了三位谨小慎微的才人选侍,谢流光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宫女端上薛文晏新调配的安神茶,她轻轻呷了一口,微苦带甘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娘娘,”锦书悄步上前,低声道,“薛太医在外间候着,说是有要事回禀太子脉案。”
谢流光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让他进来。”
薛文晏提着药箱走进,行礼后并未立刻汇报太子的情况,而是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用绢帕包裹的小巧香囊。
那香囊做工精致,绣着缠枝莲纹,是宫中常见的样式。
“娘娘,”薛文晏将香囊呈上,声音平稳,“这是昨日陆姑娘来探望太子时,言说此香囊装有宁神香料,置于殿下枕边有助安眠。微臣职责所在,需查验殿下近身所用之物,发现此香囊内的香料……有些异常。”
谢流光目光一凝,接过香囊,指尖触及细腻的锦缎,她并未立刻去闻,只问:“有何异常?”
“表面是寻常的安神香,以百合、茉莉、苏合香为主。但其中混有极淡的,一味名为‘梦引藤’磨成的细粉。”薛文晏解释道,“此物少量使用,确有助眠之效,但若长期嗅闻,尤其对稚龄孩童,会损伤神智,令人精神恍惚,夜惊多梦,日久……恐成痴愚。”
殿内空气瞬间一滞。
锦书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
谢流光捏着香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面上看不出喜怒,只眼底深处,寒芒骤现,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陆栀妤!果然是她!竟用如此阴毒隐秘的手段,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她的曦儿!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谢流光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除微臣外,并无他人。”薛文晏垂眸,“微臣发现后,未敢声张,特来禀报娘娘定夺。”
谢流光看着他,这个年轻的太医,不仅医术过人,心思更是缜密。他本可直接上报帝前,立上一功,但他选择了先告诉她这个皇后。是审时度势?还是另有所图?
片刻沉默后,谢流光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冰冷的嘲讽,又有一丝如释重负。她将香囊递还给薛文晏,语气决断:
“薛太医,此事,本宫当你从未发现。”
薛文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只恭敬应道:“微臣明白。”
“这香囊,你原样放回太子枕下。”谢流光吩咐道,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非但如此,你稍后去回禀陛下,就说太子夜惊之症仍需调理,你需一味‘百年石菖蒲’作为药引,此物稀少,太医院库存恐年份不足,需着人仔细寻访。记住,要当着……陆姑娘派来打听消息的人的面说。”
薛文晏是聪明人,立刻领会了谢流光的意图——引蛇出洞,将计就计。
他心中微震,这位皇后娘娘的反应,远超他的预期。不是立即哭诉告发,而是不动声色地布下陷阱,这份隐忍和谋略,绝非寻常深宫妇人可比。
“微臣,遵旨。”他深深一揖。
薛文晏退下后,锦书忍不住急道:“娘娘!那陆氏用心如此歹毒,您为何不立刻禀明陛下,将她治罪?!”
谢流光端起那杯微凉的安神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直抵肺腑。她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锦书:“治罪?凭一个香囊?她大可推脱是不懂香料,误用了含梦引藤的方子,或是被底下人蒙蔽。陛下会为了一个‘可能’的罪名,重惩他的亲表妹吗?最多不过申饬几句,禁足几日。打草惊蛇,反而让她藏得更深。”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凋零的秋海棠,声音低沉而清晰:“她要害曦儿,本宫便要她自食恶果,永无翻身之日。不仅要揪出她,还要让她背后的势力,一同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