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忒恩径直走到南昭面前,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温度带着刻意营造的暖意,虚伪得让人心头发冷。
“我的塞莉娅,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精心调试过的琴弦,
“晚上有场盛大的宴会,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的小哑巴奇迹有多美丽。”
语气亲昵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可那双浅灰色眼眸里,却没有丝毫半分的爱意,只有对一件珍稀“藏品”的炫耀与自得。
南昭没有挣扎,只是缓缓抬起那双深海般湛蓝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像不起波澜的海面,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物品。
这眼神让阿尔忒恩心里莫名一慌,仿佛自己的伪装被瞬间看穿,握着她手腕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了几分,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细腻的皮肤里。
南昭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趁着他失神的瞬间,她用另一只手看似不经意地拂过他的袖口——那里沾着一点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盐粒,带着海风独有的咸涩气息,是刚从海边回来的铁证。
阿尔忒恩很快回过神,压下心头那丝异样,松开了她的手,状似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指尖划过丝绸的领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好好准备,我会让侍女给你送来最华丽的裙子。”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像踏着舞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神不过是一场错觉。
房间里重归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南昭缓步走到青铜鱼缸前,目光落在那些色彩斑斓的热带鱼身上,再次催动“深海低语”的能力,在心底清晰地传递指令:
“帮我找一只小螃蟹,让它去花园角落的老喷泉那里看看,有没有一个穿灰衣服、手上带着疤痕的老仆。”
那条红色的热带鱼像是听懂了,欢快地摆了摆扇形的尾巴,算是应下了任务。
很快,它便游到鱼缸底部,灵活地钻进了假山的缝隙里,不见了踪影。
南昭望着鱼缸里晃动的水波,眸色深沉。
她很清楚,那个老仆,正是伪装在王宫里的女巫莫尔娜。
她必须尽快找到这位女巫,不仅是为了取回被献祭的声音,更重要的是,要弄清楚阿尔忒恩疯狂寻找人鱼国度的真正目的,以及......该如何才能护住深海里那些无辜的家人。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金水,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板上,斑驳陆离,像一片被打碎的海浪,随着时间缓缓流动。
南昭坐在古朴的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海藻般的金发,深海般的蓝眸,是塞莉娅的皮囊,却已换了南昭的灵魂。
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在心里对原主轻声说:
“塞莉娅,你那份卑微到尘埃里的执念,我会帮你彻底了断;你用生命守护的家人,我会拼尽全力护住。至于阿尔忒恩......他欠下的债,我会让他用最惨痛的代价来偿还,为他的虚伪,也为他的贪婪。”
话音刚落,鱼缸里的热带鱼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鱼尾拍打着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一个清晰的意念传递过来:
“小螃蟹......找到了......老仆......在喂鸽子......”
南昭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像沉寂深海里突然亮起的星光。
她与女巫莫尔娜的第一次交锋,即将开始。
而这场颠覆黑暗童话的复仇剧,也终于,拉开了序幕。
——
暮色像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漫进王宫的每一寸角落。
南昭忍着双腿“踩刀尖”般的剧痛,被侍女引着步入宴会厅。
头顶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璀璨光芒,如同将整片星空都嵌在了穹顶。
贵族们身着绫罗华服,在厅内穿梭游走,香槟杯碰撞的脆响与刻意拔高的谈笑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浮华之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阿尔忒恩很快拨开人群走来,熟稔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带着她走到众人面前,语气里的炫耀毫不掩饰,像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各位,这是我的塞莉娅,上帝赐予我的奇迹。”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的赞叹声,虚伪得能滴出蜜来。
有人贪婪地盯着她的双腿啧啧称奇,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字句像针尖般刺入耳膜——
“可惜是个哑巴,不然凭这模样,定是个勾魂的尤物。”
南昭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裙摆。
“万物同悲”让她清晰地捕捉到那些目光里的贪婪与轻蔑,像冰冷刺骨的海水,正一点点从脚踝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王子殿下,您这位美人可真是安静得紧。”
一个脑满肠肥的贵族举着酒杯,满脸不怀好意的笑,
“不如让她给我们跳支舞?也好让我们见识下,人鱼的舞姿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迷人。”
阿尔忒恩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低头看向南昭,语气刻意放得“温柔”:
“塞莉娅,你愿意为大家跳支舞吗?”
这哪里是请求,分明是裹着蜜糖的命令,容不得半分拒绝。
「南姐,他们太过分了!」竹子担忧的声音响起,「需要我帮你屏蔽痛觉吗?」
南昭在心中摇头:“不用,痛苦也是一种人生体验不是吗,现在有多痛,我报复他们的心就更坚决!”
南昭缓缓抬起眼,湛蓝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原主的怯意,反而像淬了冰的海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
她轻轻后退一步,避开阿尔忒恩搭在腰间的手,然后提起裙摆,在原地缓缓旋转起来。
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少女身着一袭缀满碎钻的深海蓝礼裙步入舞池,裙摆层叠如海浪翻涌,每一步都似踏碎了满室流光。
她海藻般的金色长发随舞步轻扬,发梢的卷度在光影里漾开细碎的弧度,宛若阳光洒在碧波荡漾的海面,漾出粼粼金芒。
当舞曲奏响,她抬手旋身的瞬间,深海般湛蓝的眼眸流转着朦胧光晕,似有星辰坠入眼底,又藏着不为人知的静谧。
月光般莹润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贝壳般的细腻光泽,唯独那抹苍白的唇瓣,在旋转中轻轻抿着,为她的灵动添了几分易碎的温柔。
她的舞步轻盈如蝶,裙裾扫过地面时,碎钻折射的光芒与她发间的金辉交织,仿佛整个宴会厅的璀璨,都只为衬托她这一场独属于深海与月光的舞蹈。
双腿传来的尖锐疼痛几乎要撕裂神经,冷汗悄悄浸湿了后背,但她的眼神始终平静无波。
甚至在旋转到某个角度时,目光精准地对上了宴会厅角落里,那个穿着灰衣的老仆。
老仆佝偻着背,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像风干的树皮。
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寒光。
南昭心头微微一凛——是莫尔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