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所率曹军先锋,皆百战锐卒,行军如风,不数日已踏入徐州北境,兵锋直指小沛。斥候流星般往来传递军情,战争的阴云沉沉压向这座边城。
吕布闻报,不惊反喜,掷杯于地,朗声大笑:“曹贼果真遣夏侯匹夫来送死!诸将随我出城,先挫其锐气,叫曹操知我并州铁骑之威!”
陈宫急忙劝阻:“温侯!夏侯惇虽勇,然乃曹操诱饵也!其必伏重兵于后,专候我军出击。宜凭城固守,以弩箭挫敌,待其气衰……”
“公台何其怯也!”吕布打断陈宫,赤兔马已被牵至庭前,他翻身而上,方天画戟斜指苍穹,“吾有画戟赤兔,天下何处去不得?岂惧一独眼夏侯?紧闭城门,看吾破敌!”言罢,不容再劝,率张辽、高顺并八千精骑,轰然开出小沛北门。
城外旷野,两军对峙。
夏侯惇独目圆睁,勒马阵前,厉声挑战:“三姓家奴!背主之徒!可还识得谯县夏侯元让否?!”
吕布勃然大怒,更不答话,赤兔马长嘶一声,如一团烈焰直扑夏侯惇。画戟撕裂空气,带着尖啸当头劈下!夏侯惇深知吕布悍勇,不敢怠慢,全力举枪相迎。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迸发,火星四溅!夏侯惇只觉双臂剧震,气血翻腾,心中暗惊:“这厮好大的力气!”当下抖擞精神,使出平生所学,与吕布战在一处。
只见场中戟影如山,枪芒如电。吕布攻势如暴风骤雨,每一击皆蕴含崩山裂石之威;夏侯惇则如磐石屹立,枪法严谨,守中带攻。二人马打盘旋,转眼二十余合不分胜负。
然吕布之勇,岂是夏侯惇所能久挡?又十合过后,吕布一声暴喝,画戟势若雷霆,一记“横扫千军”猛击而来!夏侯惇横枪硬架,竟被那无匹巨力震得离鞍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尘埃!
“将军!”曹阵中于禁、乐飞大惊,急催马抢出救援。
吕布岂容他走?画戟一摆,便要追击。身后高顺看得分明,急呼:“温侯小心冷箭!”话音未落,曹军阵中箭如飞蝗射来,阻住吕布去路。张辽亦挥军掩杀,与于禁、乐进接战,两军骑兵轰然对撞,顿时陷入混战。
吕布挥戟拨落箭矢,见夏侯惇已被亲兵救回,曹军虽暂退却阵型不乱,己方骑兵冲击受阻,不由恼恨。正欲再冲,高顺疾驰至侧:“温侯!曹军已有准备,不可深追!恐中埋伏!”
吕布环视战场,见曹军虽败一阵,却退而不乱,后方尘头隐隐,果有伏兵之象。他虽骄狂,却也并非全然无智,只得冷哼一声,勒住赤兔马:“今日暂寄下夏侯惇首级!收兵回城!”
此番接战,吕布阵斩曹军偏将数员,挫败夏侯惇,小胜一场。返回小沛途中,并州军欢声雷动,皆呼“温侯神武”。吕布志得意满,对陈宫战前之言更不放在心上。
陈宫于城头见吕布得胜而归,却面无喜色,反更深沉。他知此战虽胜,却正中曹操下怀,坚定了吕布浪战之心,而求援之事,吕布归城后只顾饮宴庆功,只字未提。
……
郯县州牧府内,气氛却远比小沛凝重。
巨大的徐州舆图悬挂堂上,刘备、张昭、糜竺、糜兰、太史慈、赵云等皆在。最新战报已送至:吕布小胜夏侯惇,已收兵回城。
“吕布竟胜了?”刘备微感诧异,抚须沉吟,“夏侯元让乃曹操麾下宿将,竟非吕布之敌?”
太史慈慨然道:“吕布虓虎之勇,确非虚传。然胜此一阵,恐其更骄,祸不远矣。”
赵云亦道:“曹军先锋受挫,主力必至。小沛恐将面临狂涛怒浪。”
张昭面色凝重,再次重申己见:“主公,吕布此胜,实乃大害!其必视曹军如无物,更不愿向我求援。我若此时兴兵北上,名不正言不顾,且必与曹操主力正面冲突,实为不智!不若仍固守本境,看曹吕二虎相争。”
糜兰轻轻摇头,出列道:“子布先生只见其一,未见其二。吕布此胜,正如子义所言,乃取祸之道。然正因其胜而骄,方显我后续行动之必要。”
他走至舆图前,手指点向小沛:“吕布愈骄,则败亡愈速。我所虑者,非其胜败,乃其败亡之速,是否在我掌控之内。若其速败,则曹操全据小沛,整合吕部,兵锋南下,我将被动。故,此刻非是争论救与不救,而是需立即行动,延缓其败亡之速,并将此战局,导向于我有利之方向。”
“糜兰有何具体谋划?”刘备目光炯炯。
糜兰从容道:“其一,请主公即可传檄四方,声言‘曹公奉诏讨逆,吾等亦汉臣,本不当干预。然徐州百姓何辜?恐遭兵燹之祸。故整军保境,以防不测’。此檄文,既暂安曹操之心,示我无意主动为敌,亦为日后介入预留地步,更可安抚境内人心。”
“其二,请子义、子龙将军即刻点齐一万精兵,移驻郯县以西之要冲彭城,做出西进姿态,遥为小沛声援。如此,曹操进军时必分兵防备我军,可减吕布压力,延缓其进程。若吕布遣使来求,援军可朝发夕至。”
“其三,”糜兰目光微凝,“我‘通济行’已探得曹军数条粮道大致走向。即便吕布不肯求援,我亦不能坐视其速败。可遣精干小队,假扮山贼溃兵,于豫州、徐州交界处,择其防御薄弱之粮队袭扰之。不必求歼敌,只需焚毁部分粮草,延缓其输送即可。如此,既可疲敝曹军,亦能间接助吕布多支撑时日。”
“其四,流言之计,正当其时。可令细作于小沛散播‘曹操恨吕布入骨,破城必尽屠并州人’;于曹营散播‘刘备已尽起大军,不日即将北上’;于徐州各郡县则散播‘刘使君仁德,不忍百姓遭难,欲保境安民’。如此,乱吕布军心,增曹操疑虑,收我徐州民心。”
糜兰一番话语,条理清晰,思虑周详,将战略层面的“延迟介入,控局收利”化为具体可执行的战术步骤。堂内一时寂静,便是张昭,亦抚须沉思,不再反对。
刘备豁然开朗,击节赞道:“糜兰算无遗策,便依此而行!檄文之事,有劳子布。移军之事,子义、子龙即刻去办。至于袭扰粮道、散播流言……”刘备看向糜兰,“子叔,汝全权负责,‘通济行’所需人手财物,皆予方便!”
“兰,领命!”糜兰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棋盘已铺开,棋子已落下,一场超越小沛战场的无形博弈,悄然展开。
军议散去,众人各自忙碌。郯县城的战争机器,更快速度运转起来。一队队精锐甲士开拔出营,向着西方要塞挺进。更有无数看不见的信使、细作,如同无声的溪流,携带着密令与银钱,渗向西方的山川旷野。
小沛的捷报,并未带来安宁,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更为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