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郯城的气氛骤然紧张。徐州探马流星般来报:刘玄德引兵到了!言及他已与孔融、田楷会合。
然而,陶谦府衙内,气氛并未因此变得轻松。原来孔融、田楷两路军马,惧怕曹兵势猛,远远便依山下寨,未敢轻进。曹操见两路军到,放缓了攻城。
营帐内,孔融眼见曹操兵势浩大,且用兵诡诈,便想观望曹操军的动向再伺机而动,“曹兵势大,操又善于用兵,未可轻战。且观其动静,然后进兵。”
“文举公所言甚是。”刘备的声音响起,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然备所虑者,城中存粮!恐难以久持。久守生变,非上策。”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陶谦焦虑的脸上,提出一个大胆而极具担当的方案:“备愿分兵。令云长、子龙领精兵四千,归于文举公麾下,与田青州互为犄角,稳住阵脚,牵制曹军大部。备亲与三弟翼德,引一千敢死之士,杀奔曹营,不求破敌,只为撕开一条通路,径投徐州城下,与陶使君当面商议破敌之策!内外消息畅通,方好协同!”
“玄德公!”孔融和田楷皆是一惊。以一千人冲击曹操连营?这无异于以卵击石!孔融更是感动得老泪纵横,连道“玄德公解我北海之恩未报,此去危险重重,不可冒险啊”。
刘备只是拱手,语气平淡却重如泰山:“此乃当前唯一可行之策。备意已决。”
计划在担忧与敬佩中定下。当刘备、张飞真的只带一千人马,如尖刀般刺向曹操大寨方向时,糜兰站在郯城西门敌楼上,远远眺望。他心中并无孔融等人的悲观,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笃定。他清楚,这不仅是一次军事行动,更是刘备在用行动向徐州,向天下,再次证明他那“人无信不立”的誓言!
很快,城西方向杀声震天,火光隐隐可见!激烈的交锋声如同滚雷般传来。城上守军紧张得手心冒汗。陶谦更是坐立不安,频频望向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当喊杀声渐渐逼近,一面残破却依旧倔强飘扬的旗帜,终于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尽头!那旗帜上,“平原刘玄德”五个大字,在硝烟与血色中,显得格外夺目!旗下,刘备浑身浴血,双股剑上血迹未干,张飞如同怒目金刚,丈八蛇矛挑着敌将头盔,两人身后,千余勇士虽个个带伤,却战意昂扬,硬生生从曹军如潮的阵线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直抵城下!
“是玄德公!快!快开城门!”陶谦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嘶声力竭地大喊。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吱嘎声中缓缓开启。刘备、张飞带着一身征尘与血气,踏入郯城。迎接他们的,是震天的欢呼,是陶谦颤抖的双手,是无数徐州军民绝处逢生的狂喜目光。
糜兰站在欢呼的人群之后,默默注视着被簇拥着的刘备。这位刚刚经历血战的男人,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依然清澈而坚定。
“玄德公!”陶谦老泪纵横,紧紧抓住刘备的手,声音哽咽,“徐州百万生灵,皆赖公活命之恩!谦……谦无以为报!”激动之下,这位心力交瘁的老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举动——他颤巍巍地欲解下腰间的徐州牧印绶!
“使君不可!”刘备反应极快,一把按住陶谦的手,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备来相助,乃为大义,为救徐州无辜百姓于水火,岂为图徐州尺寸之地?使君此言,陷备于不义矣!万万不可再提!”他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丝毫作伪。孔融、田楷等人也纷纷上前劝解,陶谦这才作罢,但看向刘备的眼神,已是彻底的托付与信服。
州牧府内,气氛依旧凝重。城外,曹操的大军如同蛰伏的巨兽,并未因刘备的入城而退却分毫。孔融、田楷、关羽、赵云的联军仍在远处与曹军对峙,但兵力悬殊,压力巨大。陶谦忧心忡忡:“玄德公虽至,然曹操兵锋正盛,如之奈何?”
刘备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糜竺、陈登等人,最后落在陶谦焦虑的脸上:“曹操以父仇为名兴兵,虽行暴虐,然其势大难敌,强攻非上策。备不才,愿亲书一封,遣人送往曹营,陈说利害,晓以大义,或可使其暂息兵戈,退兵而去。为徐州百姓,为陶使君清白,此险,值得一冒!”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给曹操送信?无异于自投罗网!曹操此刻正被仇恨和杀戮冲昏头脑,岂会听人劝解?张飞更是环眼圆瞪:“大哥!那曹贼心黑手狠,送信之人,怕是有去无回!”
刘备神色平静:“信,必须送。人选,亦需谨慎。”他的目光在厅内逡巡。
“玄德公!使君!此信,糜兰愿往!”
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糜兰身上。只见他排众而出,走到厅中,对着刘备和陶谦深深一揖。
“糜兰!”糜竺失声,脸上血色褪尽,“不可!此去凶险万分!”糜芳在后面也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没说话。陶谦也连连摇头:“糜家三公子,心意老夫领了,然此去九死一生……”
“父亲新丧,悲愤攻心,此乃人之常情。”糜兰抬起头,目光坦然迎向刘备审视的眼神,声音沉稳有力,“然曹操非莽夫,其麾下荀彧、程昱等辈皆智谋之士,岂不知围困徐州、屠戮百姓,已失天下人心?更兼其根基在兖州,若后方有变,其危立至!兰此去,非仅送信,更欲观其营垒虚实,察其军心士气。若能寻得一二契机,或可稍缓其兵锋,为徐州争取喘息之机。兰虽不才,愿效苏秦、张仪之舌,为徐州百姓,为玄德公之信义,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他话语条理清晰,既点明了曹操可能的软肋,又表明了刺探军情的意图,更将自己的行动提升到为“信义”而行的层面,与刘备的立身之本巧妙呼应。
刘备凝视着糜兰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片刻,他缓缓点头,眼中流露出激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糜兰公子胆识过人,心系黎庶,备深感敬佩。然曹营凶险,务必谨慎!此信,便有劳公子了。”他不再多言,立刻命人取来笔墨绢帛,亲自挥毫。
糜兰接过那封沉甸甸的绢书,火漆封印。他向刘备、陶谦及众人郑重一礼,目光扫过一脸担忧的糜竺和欲言又止的糜芳,最终对兄长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走出府衙,没有丝毫犹豫。
曹操大营,辕门高耸,杀气森然。拒马、鹿砦层层叠叠,巡逻的甲士眼神凶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铁锈混合的气息。糜兰一身素色文士袍,让两名通济行中精干机警、略通武艺的伙计作为随从带上一箱“硬通货”,手捧刘备书信,来到营前。
“来者何人?!”守门军校厉声喝问,长矛交叉,寒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