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已成人间炼狱。
霹雳炮的轰鸣仍在持续,一轮接着一轮,如同九天雷神挥动巨锤,无情地砸向已然混乱不堪的叛军阵型。黑色的硝烟混合着被扬起的尘土,形成一片浓密的灰黄色烟幕,几乎遮蔽了初升的朝阳。烟幕中,不断有残破的旗帜倒下,有受惊的战马拖着肠穿肚烂的主人疯狂冲撞,有士兵捂着被铁片撕裂的伤口发出绝望的哀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浓郁的血腥味以及皮肉烧焦的恶臭。
秃发乌孤徒劳地试图收拢部队,他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和全盘的混乱中显得微弱而可笑。叛军,这支曾经纵横西北、骄狂不可一世的军队,此刻指挥体系已近乎瘫痪,士兵们如同没头的苍蝇,本能地躲避着从天而降的死亡,互相推挤、践踏,建制完全被打乱。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刻——
“呜——呜——呜——”
三声短促而高亢的牛角号,如同利剑般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来自狼牙山的南侧!
烟尘尽头,一支铁骑如同鬼魅般骤然出现!人数不多,仅两千余骑,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杀气。为首一员将领,玄甲黑马,手持一杆特制的加长马槊,正是赵虎!他率领的两千精骑,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终于等到了扑向猎物的最佳时机。
“目标,叛军旗阵!随我——凿穿!”赵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一个骑兵的耳中。他没有多余的动作,马槊前指,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下缓坡,直插叛军混乱阵型的侧翼软肋!
“凿穿!”两千精骑齐声怒吼,声浪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紧随着他们的统帅,狠狠撞入了叛军阵中!
此时的叛军,正面被陆锋的主力步卒死死顶住,头顶承受着连绵不绝的炮火洗礼,侧翼骤然遭到如此迅猛的突击,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赵虎一马当先,马槊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每一次突刺、横扫,都必有一名叛军骑兵落马。他根本不做缠斗,目光死死锁定着远处那杆在硝烟中若隐若现、属于秃发乌孤的狼头大纛!他所率领的精骑,也完美地执行着“凿穿”战术,以赵虎为锋矢,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牛油,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混乱的敌阵中犁开一条血路!
几乎在赵虎发动侧翼突袭的同时,谷地前端,原本一直在“溃败”后撤的效勇营,在扎西和林远的指挥下,骤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弟兄们!报仇的时候到了!随我杀回去!”扎西浑身浴血,状若疯虎,手中的弯刀因为砍杀了太多敌人而微微卷刃,但他眼中的战意却燃烧到了极致。压抑了太久的屈辱与愤恨,在此刻尽数化为滔天杀意!
“效勇营!前进!”林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尖锐,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紧握着一杆从叛军手中夺来的长枪,紧紧跟在扎西身侧。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如此大规模的正面对冲,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看着身旁那些曾经被视为“叛徒”的效勇营将士们那决死冲锋的眼神,所有的恐惧都被一种激昂的情绪取代。
“杀!”
五百效勇营将士,如同受伤后反噬的狼群,发出了震天的咆哮,转身向着追了他们半天的叛军发起了决死反冲击!他们的阵型不再保守,而是彻底散开,以什伍为单位,凶狠地扑向那些尚未从炮火打击和侧翼突袭中回过神来的敌人。他们熟悉叛军的战法,深知其弱点,此刻含愤出手,更是招招致命,竟然将兵力远多于他们的正面叛军杀得节节败退!
“稳住!不要乱!长枪手上前……”秃发乌孤还在试图组织抵抗,但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那杆黑色的马槊,已经突破了层层阻碍,如同死神般冲到了他的帅旗之下!
赵虎根本无视周围刺来的长枪和劈砍的马刀,他的眼中只有秃发乌孤。一名叛军骁将试图拦截,被赵虎一槊荡开兵器,随即槊杆顺势横扫,重重砸在对方头盔上,那骁将哼都没哼一声便栽下马去。
“秃发乌孤!”赵虎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秃发乌孤骇然回头,只见一道黑影挟着无匹的气势直冲而来,他慌忙举起狼牙棒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狼牙棒被马槊上传来的巨大力量震得高高荡起,秃发乌孤虎口迸裂,胸口一阵发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赵虎得势不饶人,马槊如毒龙出洞,闪电般连刺三记!秃发乌孤狼狈不堪地躲过前两记,第三记却再也无法避开,锋利的槊尖轻易地撕开了他厚重的皮甲,贯胸而入!
“呃……”秃发乌孤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马槊,张了张嘴,鲜血汩汩涌出。
赵虎手腕一抖,槊刃在对方体内一绞,随即猛地抽出!秃发乌孤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坠地。
主将阵亡,帅旗倾倒!
这一幕,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叛军仅存的一点抵抗意志。
“将军死了!”
“快跑啊!”
崩溃,如同雪崩般开始,并且迅速蔓延至整个谷地。叛军士兵彻底放弃了抵抗,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疯狂地向谷地深处,或是两侧看似可以攀爬的山坡涌去。
山坡上,林砚看着下方兵败如山倒的景象,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他转向传令兵:“通知李参事,火炮延伸射击,覆盖谷地纵深,阻断溃兵聚集。通知陆将军,全力绞杀,不必留手。”
“是!”
战场彻底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与追击。
赵虎率领的精骑在击溃其中军后,并未停留,如同梳子般反复梳理着溃散的敌阵。
林远跟在扎西身边,效勇营成了追击的先锋,将积郁已久的怒火尽情倾泻在逃亡的敌人身上。
陆锋指挥的主力步卒则稳步推进,清理着负隅顽抗的零星据点,收缴兵器,看押俘虏。
硝烟依旧在弥漫,但喊杀声已逐渐被胜利的欢呼和溃兵的哀嚎所取代。
林砚独立山坡,俯瞰着这片被他一手导演的胜利战场,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深沉。
决胜时刻已然过去,接下来就是追击拓跋烈,西北的棋局,该到终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