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子时三刻,林府已成人间炼狱。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地狼藉与血色。林砚拖着那奄奄一息的壮汉——被他废了双臂、挑了脚筋的强人头目,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血泊和冰冷的尸体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伤者的哀嚎,令人作呕。
主院方向的厮杀声依旧激烈,但似乎被压缩在了核心区域。林砚心系父亲兄长,却又深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冲过去只是送死。手中这个半死不活的俘虏,成了他唯一的筹码。他必须利用好这个筹码。
就在他艰难地拽着俘虏,试图向主院方向靠近,寻找一个可以发声控制局面的有利位置时,府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伴随着沉重的撞门声!
“公子!俺赵虎来也!”
“轰隆!”本就有些破损的府门竟被一股巨力从外直接撞开!一道铁塔般的身影,手持浑铁点钢枪,如同旋风般杀入!正是赵虎!他今夜本在醉烟楼与柳如烟核对账目,并安排明日元宵节的护卫事宜,闻听林府方向传来异常喧哗和隐约的火光,心知不妙,立刻单枪匹马疾驰而来!
赵虎目眦欲裂,眼见府中惨状,尤其是看到远处林砚浑身浴血、拖着一个血人孤立无援的景象,更是怒火攻心。他长枪一摆,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将附近几名正在搜刮财物或追杀仆役的黑衣人刺穿挑飞!枪出如龙,势不可挡,当真有一夫当关之威!
“是赵护卫!”
“赵爷来了!”
残存的护院和家丁见到赵虎,如同见到了主心骨,精神为之一振,纷纷向他靠拢。
然而,黑衣人数量众多,且显然训练有素。最初的混乱过后,他们在一名一直坐镇中军、指挥若定的头目的呼喝下,迅速调整阵型,分出十余人悍不畏死地围向赵虎,其余人则加紧了对主屋等核心目标的围攻。这些亡命之徒配合默契,刀法狠辣,虽个人武勇远不及赵虎,但仗着人多,采用游斗、缠斗的方式,不断消耗赵虎的体力。赵虎长枪舞得水泼不进,接连毙敌,但自己也被刀锋划破了几处皮肉,活动空间被一步步压缩,渐渐陷入重围,左支右绌,形势岌岌可危。
林砚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赵虎的勇猛超出了他的预期,但敌人的难缠和数量优势更是显而易见!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奄奄一息的壮汉猛地往前一拽,使其瘫倒在双方战团之间的空地上,然后举起沾满血污的短刃,对准其咽喉,运足中气,发出一声嘶哑却异常清晰的暴喝:
“都给我住手!看看这是谁!”
这一声吼,在喧嚣的厮杀声中竟也清晰地传入了不少人耳中。围攻赵虎的黑衣人动作不由得一滞,纷纷看向声音来源。那名坐镇指挥的大头目也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林砚和他脚下那个血糊糊的身影。
“二当家!”有黑衣人失声惊呼。
那大头目瞳孔骤缩,脸上肌肉抽搐,显然认出了地上之人的身份。他抬手制止了手下继续进攻,阴冷的目光死死盯住林砚:“小子!你想怎样?!”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凶戾。
林砚心道果然赌对了,这人地位不低。他强压下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甚至冷酷:“不想他立刻死,就让你的人退开,放开我林府的人!”
大头目狞笑一声,指了指主屋方向:“就你手里那个废物?一换一,随你选,如何?”他话音未落,主屋门口被驱赶出来的几个瑟瑟发抖的人影印证了他的话——那是林宏院里的几个老仆和三房的一些女眷孩童,显然已被他们控制。
林砚心中一惊,父亲和大哥情况未知,但眼下必须先解决赵虎之围和尽可能救人。他脑子飞速转动,脸上却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一换一?大当家莫非当我傻?这可是你们的二当家,换我林家一个下人?这笔买卖,不划算。”
“那你想如何?”大头目眼神更冷。
林砚斩钉截铁,“放了我赵虎兄弟,还有你手里所有的人质!我就把这二当家还给你!”
“哈哈哈!”大头目狂笑,“小子,你倒是会算账!你当我真在乎这个废物死活?”他试图攻心。
林砚心一横,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他必须表现得比对方更不在乎。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短刃的锋刃轻轻压入二当家颈部的伤口,引得后者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在乎?这可是你的二当家,手足兄弟啊!我看他失血不少,再拖下去,怕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到时候,你带着一群喽啰回去,如何跟你上面的人交代?一个折了臂膀、失了人心的光杆司令,还能坐得稳大当家的位置吗?”
大头目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变幻不定。他确实投鼠忌器。二当家不仅是他的得力臂助,更知晓许多内部机密,若死在这里便死了,若是留在这里却没死,那麻烦极大。而且林砚表现出的冷血和精准的判断,让他一时摸不清底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气氛紧张到极点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以及一声威严的呼喝:
“官府拿贼!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是江宁府的衙役和驻防的兵丁终于赶到了!虽然姗姗来迟,但人数众多,火把瞬间将林府外围照得如同白昼。
大头目脸色剧变,狠狠瞪了林砚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微弱的二当家,知道事不可为。他当机立断,对林砚喊道:“放人!”随后又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风紧!扯呼!”
两个黑衣人上前扶起已经昏死的二当家,其余的黑衣人立刻放弃目标,训练有素地向各个预先规划好的撤退路线狂奔,动作迅捷无比,显然早有预案。
那大头目在撤退前,深深看了林砚一眼,仿佛要将他刻在脑子里,随即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黑暗的廊道尽头。
赵虎压力骤减,立刻冲到林砚身边,单膝跪地,虎目含泪:“公子!属下护卫来迟!”
林砚看着瞬间溃散消失的强人,又看看一片狼藉、死伤枕藉的府邸,再望望姗姗来迟、开始收拾残局的官府兵丁,身体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全靠赵虎扶住。他手中的短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危机暂时解除,但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