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者倒下的轰鸣还在峡谷中回荡,胜利的余温尚未在指尖停留三秒。
脚下传来的震颤就让所有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那不是胜利的余震,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庞大、更深沉的存在被惊醒时,发出的第一声不耐烦的闷哼。
“什么声音……”白羽的尖耳剧烈颤动,精灵的本能让她第一个察觉异样。
不是通过听觉,而是通过脚下金属结构传递来的、某种生命脉动般的震颤。
那震颤从地底深处传来,沿着岩壁、金属支架、废弃管道一路向上传导。
起初只是微弱的、间隔数秒一次的“咚…咚…”,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
但短短五秒内,频率开始飙升!
“咚…咚…咚…咚、咚、咚——!”
密集得如同战鼓擂响!
整个峡谷开始剧烈摇晃!
两侧数百米高的锈蚀岩壁如同巨人的肋骨般向内挤压、呻吟,大块大块的锈蚀金属板和凝结的腐蚀晶体如暴雨般剥落!
头顶那一线天的暗绿光芒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地壳变动?不……”
璇玑蹲下身,双手按在地面,机械蜘蛛的传感器全力扫描,
“是流体压力!峡谷下方有海量的腐蚀性流体正在极速上涌!压力已经超过岩层承受极限——”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声音来了。
从峡谷最深处,那通往“腐蚀之心”的血肉金属门方向,传来了如同一千座火山同时喷发、一万条钢铁洪流同时崩腾的恐怖轰鸣!
那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多层次、多频率的声浪叠加——有液体高速流动的呼啸,
有金属被溶解时发出的尖啸,有结构崩塌的闷雷,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生灵在粘稠液体中溺毙时发出的集体呻吟。
声音未至,气浪先到!
一股滚烫、粘稠、带着刺鼻硫磺与强酸混合腥臭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墙壁般从峡谷深处猛推而来!
“蹲下!”铁壁怒吼,巨盾瞬间横挡在队伍前方!
“轰——!”
气浪狠狠撞在盾牌上!
铁壁双脚在金属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沟,整个人被推得向后滑退三米!
盾牌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墨绿色的粘稠水雾,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但这只是前奏。
当气浪稍稍平息,众人抬起头,看向峡谷深处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黑暗。
纯粹的、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从峡谷拐角处漫溢而出。
那不是液体,而是某种介于液态与胶状之间的、有生命的黑色物质。
它流动的速度并不快,但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如同冰川推进般的沉重感。
所过之处,峡谷底部的一切——监察者崩塌的金属残骸、半埋在淤泥中的巨大齿轮、断裂的工字钢支架、
甚至岩壁基部——都在接触的瞬间发出“嗤啦”的剧烈反应声,
然后如同投入熔炉的蜡像般软化、溶解、崩解,最终被黑暗彻底吞没,成为洪流的一部分。
洪流表面不断翻腾着巨大的、粘稠的黑色气泡,每个气泡都有马车大小,缓慢地鼓起、破裂。
破裂时溅射出的不是水花,而是粘稠的、拉丝的黑色液滴,那些液滴落在周围的金属或岩石上,立刻腐蚀出深坑,冒出浓郁的黑烟。
更可怕的是洪流的“声音”——或者说是它制造的“寂静”。
它本身没有声音,但它吞噬一切时,会吸收周围所有的声音。
金属溶解的嘶鸣、结构崩塌的轰鸣、甚至空气流动的声音……所有声音在接触到洪流表面时,
都被那粘稠的黑暗吸收、湮灭。
于是形成了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寂静中的毁灭。
你能看到峡谷在你眼前被一寸寸吞噬、抹除,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有洪流后方,那尚未被吞噬的区域,还在传来结构崩塌的遥远回响。
而洪流的宽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最初只是占据峡谷底部,但仅仅十几秒后,它已经蔓延到了两侧岩壁的中段!
黑色的粘稠物质沿着岩壁向上“爬行”,如同有生命的触手,所过之处留下光滑如镜的腐蚀断面。
“它在……生长。”赫密斯的声音干涩,炼金探测仪的读数疯狂跳动,
“不是简单的流体流动,是某种高密度腐蚀聚合物的增殖扩散!它的质量在增加,体积在膨胀!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分钟,就会填满整个峡谷截面!”
“逃!”铁壁嘶吼,“往高处!找落脚点!”
但往哪逃?
两侧岩壁近乎垂直,且正被洪流腐蚀、吞噬。
头顶一线天高达百米,没有攀爬工具。
前方是涌来的洪流,后方……是刚刚被监察者战斗破坏得千疮百孔的狭窄通道,此刻恐怕已经半坍塌。
就在绝望开始蔓延的瞬间——
“看上面!”白羽突然指向岩壁高处。
在两侧岩壁大约六十米高的位置,锈蚀的金属结构间,隐约悬挂着几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轮廓。
那是……浮空艇。
或者说,是浮空艇的残骸。
那些船体巨大,长度超过五十米,有着典型的蒸汽时代飞艇特征:
纺锤形的气囊(大多已经干瘪或破裂)、钢铁骨架的船身、侧舷的炮位、尾部的螺旋桨推进器……但它们的状态,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每一艘都布满了战争留下的创伤:巨大的撕裂状破口、密集的弹孔、被酸液腐蚀得只剩框架的舱室。
船体表面的漆皮早已剥落殆尽,裸露的金属板被锈蚀成深褐色,如同溃烂的皮肤。
铆钉大多松动,不少地方的装甲板已经翘起或脱落。
更致命的是,所有浮空艇的蒸汽动力系统都处于严重故障状态。
粗大的蒸汽管道多处断裂,阀门锈死,压力表指针卡在零位。
仅有的几台尚算完好的锅炉,烟囱也只是冒着微弱的、断续的黑烟,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火。
它们不是停泊在那里,而是被抛弃、被遗忘,用粗大的锈蚀锁链和断裂的钢缆,
如同标本般悬挂在岩壁的突出结构上,随着峡谷的震颤而微微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