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不繁睁开眼,深潭般的瞳孔深处,那道土黄色的法则虚影彻底隐去,只余下一种沉凝如渊的平静。
指尖传来的触感厚重而真实,拙锋无锋的剑脊紧贴掌心,微弱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平缓的呼吸,与他体内奔涌的力量同频共振。
那道土黄色的法则碎片已深深扎根,不再仅是外来的力量,而是成为了他神魂与筋骨的一部分,一种源自大地本源的“坚韧”与“承载”之意流淌在血脉之中。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带着泥土的浑厚气息。成功了,不仅抵御了深渊意志最后的反扑,净化了那枚古老符文核心,更真正抓住了一丝力量的本源法则。这感觉,像是推开了一扇尘封万载的门扉,门后是浩瀚无垠的天地至理,而他,仅仅在门槛上,窥见了一粒微尘。
但这粒微尘,重逾万钧。
力量在骨骼筋脉间流转,沉凝、厚重,带着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意念稍动,与拙锋的联系便清晰无比,那柄无锋重剑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其内蕴藏的古老纹路,与他识海中烙印的那道土黄法则碎片隐隐呼应。他能感觉到,拙锋内部沉睡的力量,因为这丝法则的联系,似乎松动了一丝。
“还不够。”范不繁低语,声音在寂静的归墟边缘显得格外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深渊意志虽暂时退却,噬灵教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赵炎成那九窍通明体堕魔后的恐怖威压,更是悬在五洲之上的利剑。这点力量,不足以劈开笼罩的阴霾,不足以守护身后的一切。
江婉的面容,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心湖之上。不是娇柔的依恋,而是那双清亮眼眸中蕴含的冷静与智慧,是她一次次在绝境中为他指明方向的身影。
“活下去,掌控它。”她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穿越了空间的阻隔。她燃烧生命点燃心灯护住他神魂的决绝,是支撑他走到此刻最深的烙印。为了她,为了并肩作战的铁牛、云游子,为了青云宗,为了整个在魔灾阴影下挣扎的五洲混元界,他必须更强!
这缕法则碎片,只是种子。他需要让它生根、发芽,需要更深入地理解这片法则星河蕴含的伟力。
范不繁重新闭上双目,心神彻底沉入识海。那片由无数庞大法则纹路交织成的星河再次浮现,浩瀚、苍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但这一次,恐惧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他的意念不再像之前那样莽撞地试图捕捉完整的纹路,而是牢牢锁定在那道散发着熟悉“坚韧”与“承载”意境的土黄色法则之上。
它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在星海中缓慢而恒定地脉动。范不繁的意念小心翼翼地靠近,不再临摹其轨迹,而是尝试去理解它每一次脉动所蕴含的细微变化,去感受那脉动之中传递出的、更深层次的“不动”与“生养”之意。
这与他所领悟的凡尘真意——扎根于平凡,汲取微末之力而坚韧不拔,最终迸发出守护之伟力——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与印证。
每一次意念的触碰,都伴随着神魂的刺痛,如同被无形的砂轮打磨。
法则蕴含的信息太过庞大精微,远超他此刻境界所能承受的极限。但他死死咬住,以自身领悟的凡尘真意为锚点,将那股剧痛转化为淬炼意志的火焰。拙锋剑在膝上持续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内部的古老纹路似乎也随着他的感悟而微微亮起,传递来一股温厚的力量,支撑着他的神魂。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中失去了意义。范不繁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道土黄法则的脉动韵律里,感受着它与脚下大地、与遥远五洲地脉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玄妙联系。他尝试着,极其艰难地,引导体内那股新生的、源自符文本源的力量,去模拟、去呼应法则的脉动。
起初是生涩的,力量在体内奔流冲撞,如同失控的野马。
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强忍着,意念如同最精密的舵手,一次次调整着力量的流向与节奏。
每一次微小的成功同步,都让他对力量的掌控精进一分,体内奔涌的力量便多一分凝练厚重,少一分狂躁。
拙锋的嗡鸣也随之变得更为和谐悦耳。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循环开始形成。识海中感悟法则脉动,体内力量随之呼应流转,拙锋剑则作为桥梁与共鸣体,将这股循环稳固、放大。
那道土黄色的法则碎片在识海中愈发清晰、凝实,像一颗小小的星辰被点亮。它不再仅仅是碎片,更像是一个核心,一个基点,吸引着识海中散逸的、同源的法则气息缓慢汇聚。
范不繁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土”的领悟正在发生质的飞跃。不仅仅是操控土石、引动地脉那么简单,而是触及了“土”之法则最核心的本质——承载万物,滋养众生,以无垠的厚重孕育不灭的生灵,以坚韧的意志抵御一切侵蚀。
这与他守护五洲、守护同伴的信念,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凡尘真意在这股法则之力的滋养下,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甘霖,变得前所未有的充盈、坚实。
他的气息随之改变。原本因力量暴涨而略显外溢的锋芒彻底内敛,整个人坐在那里,气息沉凝如山岳,仿佛与身下冰冷的归墟岩石融为一体,又仿佛扎根于无尽大地深处,任星移斗转、沧海桑田,我自岿然不动。
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威压,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虽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撼动的本质。
不知过了多久,范不繁再次睁眼。这一次,他的眼神更加深邃内敛,仿佛蕴藏着整片大地的厚重历史。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拙锋,剑身那古朴的纹路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剑脊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土黄色流光一闪而逝,仿佛沉睡的力量被唤醒了一丝。
他抬起手,没有动用丝毫灵力,仅仅是心念微动,引动体内那丝土系法则之力。
指尖前方的空间,空气似乎瞬间变得粘稠沉重,一粒悬浮的、几乎看不见的归墟尘埃,骤然停滞,然后无声无息地向下坠落,速度远超常态,仿佛被赋予了万钧之重。
这是法则的雏形!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范不繁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终于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真正意义上,触摸到了法则的门槛。
这不再是借用符文本源的力量,而是初步掌握了属于自身、源于领悟的法则之力!虽然只是土系法则最基础、最微小的一部分——“重”与“固”的雏形,但这意义,远超境界的突破。
它代表着一个全新的起点,一条通往力量本质的道路!
他将这缕初生的法则之力缓缓收回体内,感受着它与拙锋、与符文本源力量、与自己凡尘真意之间更加紧密、更加深刻的联系。前路依旧漫长,深渊的威胁、噬灵教的阴谋、赵炎成的魔威,都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前方。
但此刻,范不繁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澄澈的坚定。
他站起身,将拙锋稳稳背回身后。剑身与脊骨相触的瞬间,传来一股温厚而充满力量的共鸣。
这柄无锋重剑,此刻与他血脉相连,成了他延伸的意志,承载着他对法则最初的领悟。
“路还长。”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却蕴含着破开一切阻碍的决心。
目光投向归墟深处那尚未完全散尽的黑暗,深渊意志的低语仿佛还在极远处徘徊。他不再停留,迈开脚步,朝着来时的方向,也朝着未来更残酷的战场,沉稳地走去。背上的拙锋,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沉稳而有力的低鸣,如同大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