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浓稠得化不开,视野里只剩翻滚的灰绿。
江婉撑起的冰蓝光幕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急速黯淡,边缘处不断被毒雾侵蚀、消融,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范不繁能感觉到右肩伤口处的阴毒在拙锋那股灼热洪流的压制下,依旧顽固地蠢蠢欲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麻木感正沿着手臂向下蔓延。
“闭气,撑住!”江婉的声音在浓雾中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指尖的灵光更盛,强行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光幕,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嘿嘿…看你们能撑到几时!”褐衣人阴冷的声音在毒雾中飘忽不定,忽左忽右,如同跗骨之蛆。
轻微的脚步声在湿滑的石板地上滑动,带起细微的水声,杀机如同无形的毒蛇,在浓雾中潜伏、游弋,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范不繁紧咬着牙关,右肩的剧痛和不断侵蚀的麻木感像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拙锋剑柄传来的灼烫感是唯一对抗这寒毒的火焰。
他强迫自己忽略伤痛,将全部心神沉入手中的剑。
剑身那赤金色的纹路在毒雾中明灭不定,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种沉重、古朴、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力量感。
这力量感不再是单纯的灼热,它开始变得……汹涌,如同压抑在地底万载、即将喷薄的熔岩。
他握剑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不再是被动等待。不能把生死完全寄托在江婉艰难维持的光幕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决绝和愤怒,混杂着守护身后之人的强烈意志,在他胸中轰然炸开。
这意念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拙锋深处那股沉寂的力量!
嗡——!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浑厚的剑鸣,自拙锋剑体深处猛然爆发!这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撼动灵魂的威严!
整个狭窄的巷道仿佛被无形的重锤敲击,两侧墙壁上的粉尘簌簌落下。
剑身上的赤金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活了过来,瞬间爬满整个宽厚的无锋剑身,剑体内部仿佛有熔岩在奔腾咆哮!
一股磅礴、浩大、带着涤除邪祟污秽的煌煌剑意,以范不繁为圆心,如同挣脱束缚的狂潮,轰然向四周席卷扩散!
嗤嗤嗤嗤!
毒雾在接触到这股赤金剑意的瞬间,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翻滚、沸腾!浓稠的灰绿色雾气被强行撕裂、净化,发出冰雪消融般的声响,迅速变得稀薄、透明!
视野在赤金光芒的照耀下,陡然变得清晰!
“什么鬼东西?”褐衣人惊骇欲绝的尖叫声在对面响起。原本隐藏在毒雾中伺机偷袭的身影彻底暴露出来。
此刻他脸上再没有半分之前的残忍玩味,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修炼这毒雾秘术多年,从未见过能如此霸道、如此彻底将其驱散湮灭的力量!
那柄重剑散发出的剑意,煌煌如日,让他灵魂深处都在颤栗,只想跪地臣服!
范不繁自己也被这股力量的爆发所震撼。
右肩的剧痛和麻木感在这股剑意的冲刷下,仿佛被暂时隔绝了。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与手中这柄名为“拙锋”的古剑融为一体!
剑的重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仿佛他握住的不是剑,而是自身意志的延伸,是足以斩断一切阻碍的信念!
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奔涌!他猛地睁开了眼,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和恐惧,只有一片澄澈的决然。
他不再去看褐衣人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目光穿透正在消散的毒雾,仿佛锁定了冥冥中某个必然的结局。
“拙锋!”范不繁喉间发出一声低沉却无比清晰的断喝,这声音仿佛不是他发出,而是那柄剑借他之口发出的宣言。
他双手紧握剑柄,不再有丝毫防御的姿态,而是将全身的力量、所有的意志、连同拙锋那汹涌澎湃的剑意,尽数凝聚于一点!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直接、最蛮横的——刺!
轰!
剑动了!沉重的拙锋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赤金色洪流!
那不是剑光,而是一道凝聚到极致、纯粹由磅礴剑意和守护意志铸就的毁灭长河!
空气被强行排开,发出沉闷的爆鸣!所过之处,残余的毒雾如同烈日下的露珠,瞬间蒸发殆尽!整个巷道被赤金光芒彻底照亮,纤毫毕现!
褐衣人脸上的恐惧瞬间凝固,放大到极致。
他想躲,想逃,想施展任何保命的手段,但在那道锁定他的赤金洪流面前,一切都成了徒劳。那剑意蕴含的威压仿佛凝固了空间,冻结了他的思维和身体。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代表毁灭的光,在他惊骇欲绝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
赤金色的剑意洪流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贯穿了褐衣人的胸膛!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伤口处甚至没有溅出多少鲜血,只有一片焦灼的痕迹,仿佛所有的生机和邪秽都在那一瞬间被剑意彻底净化、湮灭!
褐衣人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惊骇彻底定格。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个焦黑的孔洞,又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范不繁手中那柄光芒渐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无锋重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悸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那柄剑的极端忌惮。
下一刻,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身体如同被抽空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巷道内一片死寂。
最后一丝毒雾也在剑意的余威下消散无踪。
清冷的月光重新洒落,照亮了地面湿漉漉的石板、两侧墙壁上被腐蚀的斑驳痕迹、还有那具胸口焦黑的尸体。
范不繁保持着刺剑的姿态,大口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右肩的剧痛和麻木感如同退潮般再次清晰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依旧稳稳地站着,紧握着拙锋。
剑柄的灼烫感已经退去,恢复了温润,但那股沉重如山的守护意志,却仿佛烙印在了他的掌心,他的心头。
江婉撤去了摇摇欲坠的冰蓝光幕,快步上前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
“你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快速扫过他肩头那依旧狰狞、黑气虽被压制却未散尽的伤口,又看向地上褐衣人的尸体,最后落在那柄看似平凡无奇的重剑上,眼神复杂难明。
刚才那股撕裂毒雾、贯穿一切的煌煌剑意,让她也感到了灵魂的悸动。
“死不了。”范不繁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他借着江婉的搀扶站稳,目光也落回拙锋。
刚才那一剑,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内心深处,一种名为“力量”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
他不再仅仅依靠剑本身的神秘,而是开始触摸到属于自己与剑共鸣的力量。
就在这时,巷口方向,一道被月光拉长的、模糊不清的人影,无声无息地投射在湿冷的地面上。
那人影似乎只是路过,又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