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歇,脚底的触感从坚硬湿滑的冰层变成了坚实的夯土地。
范不繁抬起头,眼前豁然开朗。最后一道裹挟着冰碴的风吹过,卷起的不是雪沫,而是干燥的尘土和喧闹的人声。
一条宽阔得惊人的官道在他脚下延伸出去,路面平整,车辙深深。官道上挤满了人,形形色色。
有驾驭着巨大驼兽、满载货物的商队,驼铃叮当,驭手高声吆喝;有衣着光鲜、骑着灵兽坐骑的修士,神情倨傲;也有和他们一样风尘仆仆、背负行囊的旅人。
人流车马汇成一股洪流,朝着同一个方向奔涌。
官道两侧,不再是茫茫雪原,而是绵延不绝、风格各异的屋舍楼宇。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鳞次栉比。
更远处,隐约可见高耸入云的塔楼轮廓,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奇异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食物的香气、牲畜的膻味、尘土的气息、还有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只属于中洲的、喧嚣而充满生机的味道。
“哇!”铁牛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声音洪亮,引得旁边几个骑马的修士侧目皱眉。
他浑然不觉,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左顾右盼,“乖乖!这地方!这房子!这人!比俺们北境十个城加起来都大!都热闹!”他搓着蒲扇般的大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目光在那些骑着灵兽、 器宇轩昂的修士身上扫过,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战意的咕哝声,“高手!好多高手!手痒!真想现在就找个地方练练!”
江婉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她没有像铁牛那样东张西望,反而将视线放低,快速扫过官道两侧那些看似寻常的茶摊、杂货铺子,以及混在人群里、衣着普通却眼神游移的摊贩。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范不繁和铁牛能听清:“噤声,铁牛。这里不是北境。中洲龙蛇混杂,水太深。尤其要小心噬灵教的耳目,他们无孔不入。”她靠近范不繁一步,几乎是用气声提醒,“记住我 们的目的。九脉会武,天剑阁传承。其他的,不要多看,不要多问,更不要惹事。”
范不繁没有回应铁牛的惊叹,也没有立刻接江婉的话。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繁华的楼阁,那些趾高气扬的修士,那些奇珍异兽,最终投向官道尽头那片更为宏大、灵力波动也更为强烈的区域——那里,应该就是九脉会武的核心之地。
肩头的拙锋,比在冰原上更沉了。掌心贴着粗糙的剑柄,“守心”二字带来的温热感持续而稳定,像一颗沉稳跳动的心脏,无声地牵引着他。
所有的喧嚣、繁华,在他眼中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
“我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坚定,“婉儿,你说的对。噬灵教也好,其他势力也罢,都与我们无关。”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攒动的人头,“我来 中洲,只为九脉会武。不为扬名,不为看这繁华盛景。”
他微微侧头,看向江婉和正努力克制兴奋、憋得脸红的铁牛,“我要在会武之上,拿到天剑阁的传承。那是我们对抗赵炎成,守护北境,甚至守护更多东西的关键力量。”他握紧了拙锋的剑柄,指节因 为用力而发白,剑柄的温热似乎顺着他的手臂,直抵心间,“这一次,没有退路,只能全力以赴。”
铁牛重重地点头,瓮声瓮气地说:“俺听范兄弟的!你说打谁就打谁!俺这拳头,就等着砸开那什么传承的大门!”他用力挥了挥砂锅大的拳头,带起一阵风声。
江婉看着范不繁紧握剑柄的手,又看看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紧绷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一些。
她轻轻颔首:“好。目标明确就好。但谨慎行事,步步为营。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打听清楚会武报名的具体事宜和规则。中洲势力盘根错节,青云宗在此影响力不小,赵炎成必定会以最耀眼的姿态 出现,我们必须提前了解对手。”
“对!找个地方住下!”铁牛立刻响应,嗓门又不自觉提高了,“俺这肚子也咕咕叫了!这中洲的吃食,肯定比冰窟窿里的干肉饼香!”
三人顺着汹涌的人流向前移动。
铁牛依旧忍不住东张西望,对一切都充满新奇,时不时对着某个穿着奇特法袍的修士或者从未见过的巨大灵兽发出低低的惊叹,但总算记得克制住冲上去“切磋”的冲动。
江婉则始终保持着警惕,目光敏锐地过滤着周围的信息,留意着是否有不怀好意的窥探。
范不繁走在中间,肩扛着那柄与周遭精致灵器格格不入的拙锋重剑。
他不再看那些繁华的商铺,目光沉静地落在前方,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掌心的温热感持续传来,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也像是一道无形的鞭策。
中洲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拍打过来,却无法撼动他内心的磐石。
九脉会武,天剑阁传承,赵炎成……这些词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最终凝聚成一股纯粹的力量。
他握紧了剑柄。这一次,他要用手中的拙锋,为自己,为同伴,劈开一条通往力量与希望的道路。
无论挡在前面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