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区弥漫的血腥味尚未散去,哈涅尔骑在马上,胸膛微微起伏。
说实话,加尔诺最近几天的屡次挑衅,他虽然恼怒,但也一直在权衡。
教训是必须的,但他原本的打算是借助阿德拉希尔的命令和自身逐渐建立的权威,逐步削弱、架空甚至找机会将加尔诺和他那不安分的部队“礼送”出卡伦贝尔,或者至少让他们在战场上“自然消耗”掉。
他并非嗜杀之人,夺取一个刚铎贵族的性命,会带来不必要的政治风险。
然而,加尔诺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了大马士革弯刀上!
这触碰了哈涅尔绝不容侵犯的底线!
这些弯刀,不仅仅是他提升骑兵战斗力的核心装备,更是他耗费巨大心血、投入宝贵资源、凝聚了工匠们智慧才得以诞生的成果,是卡伦贝尔未来军事力量的象征和希望!
加尔诺的行为,无异于在试图抢夺他立足未来的根基,更是在挑战他作为领主和这支临时军团统帅的根本权威!
在那一瞬间,哈涅尔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乱世用重典!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内部整合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外有大军压境,内有粮草危机,若再任由加尔诺这种野心勃勃、不识大体的刺头存在,不断制造分裂和摩擦,卡伦贝尔根本无需哈拉德人来攻,自己就会从内部瓦解!
仁慈和犹豫,在此刻就是对所有信任他、依赖他生存的人的最大残忍!
杀!必须杀!
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彻底铲除这个最大的内部隐患,震慑所有心怀不轨者!
唯有如此,才能在最短时间内,用铁与血的手段,将这支鱼龙混杂的力量强行捏合在一起,应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决心已定,行动便再无迟疑。
此刻,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因为首领猝死而惊恐万状、不知所措的士兵。他手中那柄仍在滴血的大马士革弯刀,就是最有力的语言。
“告诉我!你们是谁!” 哈涅尔的声音如同寒冰,砸在寂静的工坊区。
士兵们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无人敢应声。
“回答我!” 哈涅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是刚铎人!!”
他手中的弯刀指向南方,声音中充满了悲愤与力量:“此刻,你们的家园正在遭受哈拉德南蛮的入侵!他们焚烧你们的村庄,屠戮你们的亲人,践踏你们世代生存的土地!而你们呢?!”
他的目光如同利剑,刺向每一个低垂的头颅:“作为一名刚铎战士,你们没有想着如何同仇敌忾,如何拿起武器将那些侵略者赶出去,保卫你们身后的一切!却在这里,在卡伦贝尔,在我,莱戈拉斯·哈涅尔——那个在泪雨之战中高呼‘光明必将重现!’直至力竭被俘的英雄胡林·沙葛里安的直系后裔面前——争权夺利,内讧不休!!”
他停顿了一下,让那源自第一纪元的古老荣耀与眼前的卑劣行径形成鲜明对比,语气中充满了极致的鄙夷:
“我为你们感到羞耻!你们的行为,甚至不如那些拿起草叉保护家园的妇人!她们至少知道为何而战!”
“如果我说的对,你们觉得自己不配站在这里,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开!卡伦贝尔不欢迎小人和懦夫!只有真正的勇士,才配留在这里,拿起武器,与我,与所有愿意守护光明的人一同,面对即将到来的黑暗!”
一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那些士兵的心上。
他们中的许多人,本就是来自被摧毁家园的逃难者,或是奉命前来集结的普通士兵,并非所有人都真心追随加尔诺的野心。
此刻,被哈涅尔点破家国之痛,对比自己方才的行为,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心头,许多人低下了头,不敢与哈涅尔对视。
没有人移动脚步,没有人选择离开。
恐惧、羞愧,或许还有一丝被点燃的残存荣誉感,让他们僵立在原地。
等待了片刻,见无人离去,哈涅尔知道,初步的震慑和收心已经达到。
他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冰冷,但不再充满斥责,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既然没有人想要走,那好。我给你们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接下来,所有人,放下你们原有的派系之见,听从我的命令,接受统一的整编和指挥!任何反抗,或者内心不满却不敢言明者,我只给你们这最后一次机会——离开卡伦贝尔!”
“但若是选择留下来!”他的声音斩钉截铁,“那就必须按照我莱戈拉斯·哈涅尔的规矩来!遵守卡伦贝尔的军法!任何违抗命令、扰乱军心、破坏团结的行为,一经发现,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布雷恩!”
“在!”护卫队长布雷恩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由你全权负责,立刻对这些士兵进行登记、整编!打乱原有编制,混入各队!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他们至少像一支真正的、有纪律的军团,而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遵命!大人!”布雷恩肃然领命,立刻开始指挥人手行动。
---
回到领主木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哈涅尔脸上的冷峻和威严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苍白。
他走到水盆前,用力搓洗着手,仿佛要洗掉那并不存在的、却萦绕在感官上的血腥气。
杀人的感觉,无论理由多么正当,依然不会让人好受。
那滚落的头颅和喷溅的鲜血,是生命逝去最直接的视觉冲击。
“少爷,你做的是对的。” 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艾丽娅。
哈涅尔转过身,看向她。
艾丽娅的眼神清澈,没有恐惧,也没有虚伪的奉承,只有一种冷静的认同。
“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一个统一的声音,一个不容置疑的权威。” 艾丽娅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加尔诺那种人,野心勃勃,自私自利,若留着他,迟早会酿成大祸。在帝国……在我的家乡,对于这种在危难时刻还试图分裂力量、争权夺利的人,下场通常只会更惨。他,死不足惜。”
哈涅尔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忙碌而压抑的卡伦贝尔:“我知道。只是……终究是一条人命。”
沉默了片刻,哈涅尔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艾丽娅,如果……我是说如果,到了最坏的地步,卡伦贝尔守不住了,局面无可挽回的那一刻……我请你帮我一个忙。”
艾丽娅微微一怔,问道:“少爷,你需要我做什么?”
哈涅尔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拉海顿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决绝:“离开卡伦贝尔,去拉海顿,找到莉安娅……保护好她。带她离开南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艾丽娅彻底愣住了,她下意识地反问:“少爷……你不走吗?”
哈涅尔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复杂而坚定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着属于他血脉的骄傲,也有着身为此地领主的责任:“走?我是卡伦贝尔的领主,是哈多家族的子孙。哈多的子孙,可以战死,可以流尽最后一滴血,但绝不会在危难时刻,抛弃他的人民,独自逃生。”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艾丽娅的心中炸响!
在她的认知里,在尼弗迦德帝国,贵族阶层虽然也讲究荣誉和体面,但核心永远是自身的利益和家族的延续。
面对无法抵御的危险,舍弃领地、抛弃平民甚至部分属下,保存核心力量和家族血脉,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甚至被视为一种明智和必要的止损。
为了更大的野心或单纯的生存,背叛与抛弃更是屡见不鲜。
但是……在这里,在这个中土世界,虽然贵族中也有如加尔诺那般不堪之辈,也有各种权力倾轧,但当她亲眼看到哈涅尔,听到他这番平静却掷地有声的话语时,一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冲击着她的内心。
这些流淌着古老英雄血脉的统治者,似乎真的将“与领地共存亡”、“与士兵同生共死”视为一种烙印在骨子里的责任和荣誉!
从誓死守卫渡口的奥拉夫,到浴血兰班宁的哈尔拉德,再到眼前这个年轻却肩负起数千人生死的哈涅尔……
一瞬间,艾丽娅内心猛然发出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疑问:
面对这样的刚铎,面对这些在危难时刻会选择与战士、与人民站在一起的统治者,以及与他们同出一源、同样传承着类似精神的北方阿塞丹……她所效忠的那个依靠铁腕、阴谋和绝对利益捆绑维系起来的帝国,她那位野心勃勃、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皇帝恩希尔……真的,有胜算吗?
这个疑问,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她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波澜。
她第一次,对自己肩负的任务和背后的帝国,产生了一丝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