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涅尔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绵延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上,脚下是无数英雄的骨骸与传说堆砌而成的基石。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涌起那波澜壮阔、跨越纪元的人类变迁史诗——
最初,在星辰的年代,精灵,这神之长子,首先苏醒于奎维耶能湖畔。
而后,在太阳初升之时,人类,这神之次子,于遥远的东方睁开双眼。
两支注定要交织命运的种族,在贝烈瑞安德的森林与平原上,完成了第一次历史性的会面。
好奇、警惕,或许还有一丝命运的牵引。
随后,人类中最优秀的三支家族——贝奥家族、哈多家族、哈拉丁家族——翻越蓝色山脉,进入了贝烈瑞安德。
他们与精灵结盟,共同对抗那来自安格班的、前所未有的黑暗——魔苟斯。
那是英雄辈出、亦是悲剧弥漫的年代。
胡林·沙葛里安,他的先祖,正是在那泪雨之战中,以凡人之躯铸就了不朽的传奇,高呼着“光明必将重现!”,宁死不屈,却也引来了那纠缠血脉的恶毒诅咒……
魔苟斯最终被击败,但贝烈瑞安德也在神魔大战中陆沉。
幸存的伊甸人获得了维拉的奖赏,得以西渡,抵达那神佑的岛屿——努门诺尔。他们建立了空前繁荣的王国,拥有漫长的寿命与卓越的智慧,被称为登丹人。
然而,盛极而衰。
努门诺尔人因傲慢触怒维拉,引来神罚,整座岛屿沉入狂怒的波涛之下。
唯有忠诚者埃西铎与安那瑞安兄弟,率领小部分船队逃出浩劫,如同承载着最后火种的方舟,漂流至中土海岸。
他们在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上,建立了流亡王国——埃西铎及其子孙北上,建立了阿尔诺及其后来的分裂三国阿塞丹、卡多兰、鲁道尔;安那瑞安及其后代南下,建立了刚铎。
这两棵同根而生的大树,在之后的千年里,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命运轨迹。北方王国在内耗与外敌安格玛巫王的打击下逐渐衰败、分裂、乃至覆灭,只剩下阿塞丹在风雨飘摇中坚守。
而南方的刚铎,独自承担起对抗魔多与哈拉德人的重担,历经辉煌、叛乱、入侵与王统断绝的痛楚,却依旧如同白色山脉般屹立不倒,守护着人类最后的希望与荣耀……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最恢弘的画卷,又似最悲壮的乐章,在哈涅尔的脑海中奔腾不息。
他曾是另一个世界的旁观者,一个对中土历史如数家珍的发烧友,无数次在文字与影像中神游这片土地,为那些英雄的事迹心潮澎湃,为那些悲剧的命运扼腕叹息。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真正踏入这个世界,并且,不是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而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携带着最古老英雄的血脉,一步步走向这片土地权力与历史的中心!
脚下的白色石板冰冷而坚实,两侧肃立的卫兵如同沉默的史碑,高耸穹顶上描绘的壁画仿佛活了过来,向他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荣光与牺牲。
空气中弥漫着旧羊皮纸、冷冽石材和权力交织的独特气息,这气息如此真实,如此沉重。
他不再是那个隔着书页做梦的少年了。
他是莱戈拉斯·哈涅尔,胡林·沙葛里安的嫡系后裔,哈多家族在这世间最后的火种。
他怀中揣着一枚可能与黑暗力量息息相关的诡异戒指,他背负着一个纠缠了数个纪元的可怕诅咒,他刚刚亲手打断了议长孙子的双腿,搅动了整个米那斯提力斯的政局,而现在……
他正走向发言席,去面对刚铎所有的权贵,去发表可能直接影响王位归属、乃至王国未来走向的言论。
荒谬感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心灵。
上一世,他幻想过手持圣剑与魔君搏斗,幻想过与精灵王子并肩射箭,幻想过在瑞文戴尔的会议上一言定鼎……那些是少年热血的白日梦。
而此刻,他行走在真实的米那斯提力斯执政厅,没有圣剑,没有精灵盟友,只有他自己,和他那复杂而危险的背景。
他要做的,不是浪漫的冒险,而是冰冷残酷的政治博弈,是为自己,也为这具身体所代表的家族,在这历史的洪流中,搏杀出一线生机和未来。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历史的脉搏上。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背上,有埃雅尼尔的审视,有佩兰都尔的算计,有印拉希尔刻骨的恨意,有伊莱娜的惊疑不定,更有台下数百名议员形形色色的期待、好奇、轻蔑与评估。
压力如同山岳,但他胸中却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那是穿越者见证并参与历史的兴奋,是哈多血脉深处不屈的骄傲,更是他为自己命运抗争的决心!
他终于走到了发言席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那三张代表着刚铎最高权力的面孔,然后转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大厅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所有的喧嚣、争吵、算计,在这一刻都暂时平息,等待着,这个承载着最古老血脉的少年,将说出怎样的话语。
哈涅尔轻轻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那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暂时压下。
他知道,此刻,他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而是……参与者,甚至,是影响者。
他的时代,从这一刻,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