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犴并非庸将,接连两次在镇荒城下碰得头破血流,让他迅速从最初的震怒与轻视中冷静下来。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狼王,意识到眼前的猎物并非可以轻易撕碎的羔羊,而是一只蜷缩在钢铁刺猬壳里的凶兽。强攻,代价太大,即便最终能啃下来,他这支先锋也必然元气大伤,这绝非他想要的结果,也无法向国内交代。
站在营垒高处,遥望着那座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灰白色光泽的城池,胥犴的目光深邃。他召来了麾下将领与谋士。
“贼子倚仗坚城利弩,强攻非智者所为。”胥犴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传令下去,停止无谓的攻城。大军后撤五里,依山傍水,深沟高垒,构筑连营,将镇荒城给我死死围住!分兵控制通往安平邑、彩云城及周边山区的要道,严禁任何人员、物资出入!本将要困死他们!倒要看看,这林凡城中,能有多少存粮,能支撑几时!”
他决定改变策略,利用邢国强大的国力和兵力优势,打一场消耗战。他不信,一个崛起不过数年的边陲之地,能在被完全封锁的情况下支撑太久。一旦城内粮尽援绝,军心民心动摇,便是他破城之时。
邢军的动向很快被城头了望哨和猞猁的斥候发现。看着敌军如同退潮般后撤,然后开始大规模构筑营垒、挖掘壕沟、设置路障,林凡等人立刻明白了胥犴的意图。
“胥犴这是要跟我们拼消耗,打长期围困了。”铁叔眉头紧锁,围困对于任何城池都是最严峻的考验。
林凡却并未显得过于担忧,他看向内政院的周谨和农桑院的阿木,问道:“周谨,阿木,我们之前储备的粮食、物资,按照全谷人口和战时标准,能支撑多久?”
周谨早已将数据烂熟于心,立刻躬身回答:“回谷主,战前最后一次全面清点,各类粮食(粟、麦、豆及部分薯类)储备,按照战时定额配给,足以支撑全谷八个月之用。这还不算城内自家院落种植的应急菜蔬和尚未完全收获的当季作物。盐、布匹、药材等关键物资,亦有充足储备。属下已制定详细的《战时物资配给条例》,确保分配公平,杜绝浪费,并能根据情况动态调整。”
阿木也接口道,声音带着老农特有的踏实:“谷主放心,城内可利用的空地,包括一些屋顶,都已组织人手进行了补种,主要是生长周期短的菜蔬。虽然产量有限,但也能稍作补充。畜栏里的猪羊鸡鸭,也安排了专人管理,计划繁殖,必要时可提供肉食。水源方面,我们有自己的深井和水渠,不受外界影响。”
林凡点了点头,又看向墨恒:“格物院这边,军工生产和原料供应能否维持?”
墨恒自信地回答:“谷主,我们的煤矿、铁矿都在谷内或靠近谷口,受围困影响较小。水泥所需石灰石亦然。硝石矿虽在外,但猞猁队长之前带回的储备量很大,足够造化司使用很长一段时间。‘燧火二号’蒸汽机运转良好,军工生产线可以持续运转,弩箭、武器修补、乃至雷火铳的弹药生产都不会中断。只是……若长期围困,一些需要从外界采购的稀有材料可能会断绝。”
“很好。”林凡脸上露出一丝赞许,“诸位辛苦了。胥犴想困死我们,那是打错了算盘!我林谷本就是从无到有,在一片贫瘠中建立起来的,自给自足的能力,远非他所能想象!”
他转向众人,语气坚定:“传令下去,将邢国围困的消息告知全城,不必隐瞒,但要强调我们储备充足,足以应对!周谨,内务部要确保物资调配公平有序,稳定民心,同时组织民众,开展生产自救,城内任何能利用的土地都不要放过!阿木,农桑院指导好城内种植和养殖。墨恒,格物院在保障军需的同时,也要想办法利用现有材料,进行技术优化和替代品研究。”
命令迅速得到执行。镇荒城内,虽然被围困的消息带来了一丝压抑,但在周谨领导的内务部高效运作下,并未出现恐慌。写有库存数据和配给方案的告示贴在各处,公开透明。居民们按照户籍,凭证领取定量的粮食和必需品,秩序井然。
城内空地上,甚至一些较为平坦的屋顶,都出现了忙碌的身影。在阿木和他手下老农的指导下,人们利用木箱、陶盆等一切可利用的容器,种植着速生的蔬菜。原本只是点缀的庭院菜地,也被更加精细地打理起来。有限的牲畜得到了最好的照料,期待着它们能繁衍壮大。
格物院下属的各个工坊,蒸汽机的轰鸣声依旧日夜不息。煤矿和铁矿的开采并未停止,只是加强了矿洞的护卫。冶炼炉冒着滚滚浓烟,将矿石转化为钢铁。流水线上,弩箭被一支支生产出来,损坏的武器甲胄得到修复,定装火药和铅弹也在保密工坊内稳定产出。墨恒甚至组织人手,开始研究如何利用本地更易得的材料,替代一些以往需要外购的辅助材料。
城墙上的守军,也调整了策略。由于邢军不再主动攻城,守军的压力减轻,得以轮流休息,保持体力。但警戒丝毫没有放松,了望哨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监视着邢军大营的动向。猞猁的斥候则利用夜色和熟悉地形的优势,偶尔冒险潜出,侦察邢军的布防情况和可能的弱点。
时间一天天过去。邢军大营稳如磐石,胥犴耐心地等待着镇荒城内部崩溃的消息。然而,他等来的,却是望楼上观察到的,城内偶尔升起的、并非求救信号的炊烟;是城头守军依旧饱满的精神状态;是夜间偶尔听到的、来自城内的、并非哀嚎而是某种有规律的机械轰鸣声。
十天,二十天……镇荒城依旧沉默而坚定地矗立在那里,仿佛邢国大军的围困,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演习。胥犴开始有些坐不住了,他派出的细作根本无法潜入城内,对城内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这种未知,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难道这林凡,真有通天之能?能在如此围困下,维持数万人的生计?”胥犴望着那座依旧巍然不动的城池,第一次对自己的策略产生了怀疑。他原本以为最多一月,城内必然生变,可现在……情况似乎远非如此。
他并不知道,林谷的根基,并非仅仅依赖于外部的输入,而是建立在林凡带来的先进理念、严谨的组织架构和强大的内部生产力之上。这场围困,对于传统城池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早已未雨绸缪、并初步完成内部工业化和农业集约化管理的林谷而言,虽带来压力,却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在镇荒城内,尽管被铁壁所包围,但生命的力量却在这片看似死寂的土地上悄然延续着。城内的人们并没有放弃希望,他们默默坚守,等待着那个能够打破僵局的关键时刻。
然而,对于胥犴来说,时间的流逝却让他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他原本以为这场围城战会很快结束,但事实却并非如此。镇荒城的防御异常坚固,城内的人们展现出了顽强的抵抗意志,使得他的进攻屡屡受挫。
这场围困与反围困的较量,已经从最初的血肉横飞的攻城战,逐渐演变成了一场更为考验双方综合实力和意志的持久消耗战。胥犴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他不仅要应对城内守军的顽强抵抗,还要应对自身军队的物资短缺和士气低落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