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才人的死讯像初冬的薄霜,悄无声息地覆盖了秋水苑。宫人们照常洒扫,只是眼神碰在一起时,会飞快地闪开。林薇薇坐在窗前,看着宫婢们晾晒越冬的被褥,棉絮在日光下飞扬,像一场不合时宜的雪。
周宝林端来的早膳原封不动地晾在案上。“才人多少用些……”她声音干涩,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林薇薇的指尖在双鱼佩上游走,玉石温润,却暖不透冰凉的指尖。“赵姐姐最后可留下什么话?”
“只说……让才人保重。”周宝林别过脸去,肩头微微发抖。
午后,林薇薇以调香为名去了尚服局。经过那口井时,她脚步未停,余光却瞥见井台边缘一道新鲜的刮痕——像是有人被强行拖拽时,指甲留下的挣扎痕迹。
尚服局的库房幽深,空气里浮着陈年织物的霉味。她佯装挑选熏衣的香草,目光却掠过一排排箱笼。在最角落的樟木箱里,她发现几匹落满灰尘的软烟罗,质地与赵才人平日所用一般无二。
“这些料子怎么搁在这儿?”她状似无意地问。
管事宫女赔笑:“是前些年长春宫用剩的,一直没人领用。”
长春宫。林薇薇指尖一顿。
黄昏时分,她独自潜入长春宫废墟。火烧过的梁柱歪斜着指向天空,像垂死的巨兽骨架。她在断壁残垣间寻找,终于在西梢间的焦土下,发现一块松动的青石板。
双鱼佩贴在石板上,鱼眼处的红宝石突然灼热。石板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头发紧。
密室不大,四壁空空,唯有正中摆着个褪色的红木箱。箱盖开启的瞬间,林薇薇踉跄后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上百件婴孩的血红肚兜,每件都绣着精致的杏花。
最上面那件格外小,料子却是最名贵的云锦,杏花蕊心用金线绣着个“景”字。
她想起宫中的旧闻:二十五年前,杏嫔曾为先帝诞下皇子,当日便夭折,追封怀景亲王。
肚兜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她强忍呕吐的欲望,继续翻查,在箱底摸到个硬物——是半块烧焦的令牌,隐约能辨出“凤仪”二字。
凤仪宫,皇后的旧居。
突然,密室外传来脚步声。她吹熄烛火,屏息躲在阴影里。透过门缝,看见含翠举着灯笼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着木箱的太监。
“快些,趁天没亮全埋了。”含翠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娘娘吩咐了,一件都不能留。”
灯笼的光扫过角落,林薇薇紧紧贴着墙壁,心跳如擂。就在含翠即将发现她的刹那,外面突然传来惊呼:“走水了!太液池畔走水了!”
含翠啐了一口,匆匆带人离去。
林薇薇从密室钻出,见太液池方向火光冲天。她沿着宫墙阴影疾走,在拐角处撞见谢云止。他官袍凌乱,脸上带着烟灰。
“才人快走,皇后要封宫搜查了!”
“那火……”
“是安远侯府的人放的。”他塞给她一个小瓷瓶,“拿好,必要时可保命。”
回到秋水苑时,宫门已落锁。小凳子从后窗接应她进来,声音发颤:“才人,他们送来这个……”
桌上放着赵才人平日装诗稿的锦盒,里面却是一件染血的宫装。衣襟上别着张字条:“多言者如是。”
林薇薇打开谢云止给的瓷瓶,里面是几粒朱色药丸,散发着奇异的甜香。她拈起一粒对着烛光,发现药丸中心裹着细如发丝的金箔。
窗外响起巡夜侍卫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比往日更密集。她将药瓶收进怀中,指尖触到那半块凤仪宫令牌。
令牌的断口锋利,划破了她的指尖。血珠渗进木质纹理,渐渐晕开成诡异的图案——像半张婴儿哭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