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隔着电流,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市政厅的紧急听证会,六小时后开始。冲着你来的。”
凌寒的目光从远方的朝阳收回,没有丝毫意外。“知道了。”
挂断通讯,她转身面对身后一张张燃着火焰的脸庞,声音清冷如初:“准备开工了。”
六小时后,市政厅听证会现场。
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长枪短炮般的镜头对准了听证席的中央,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凌寒一袭黑色作战风衣,静坐如山,她的身后,是夏暖和乔伊,神情同样肃穆。
风暴的引爆者是联合质询的三名议员。
为首的张议员清了清嗓子,尖锐的问题如淬毒的利箭,直刺凌寒。
“凌女士,或者我该称你为‘夜枭’?全城的人都看到了,一个代号‘影面’的复制品,可以完美模仿你的声音、身形,甚至战斗技巧。既然‘夜枭’能被完美复制,我们凭什么相信,现在坐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就不是下一个、一个更成功的替身?”
话音未落,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镜头疯狂地推向凌寒的脸,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是啊,谁能证明?”
“连记忆都能植入,太可怕了。”
“我们城市的安危,不能交给一个身份存疑的人!”
质疑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拍向听证席。
夏暖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乔伊的眼神也冷了几分。
唯有凌寒,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她没有看叫嚣的议员,也没有理会闪烁的镜头,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全场的声音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她的辩解。
她却并未开口。
在万众瞩目之下,凌寒缓缓抬起左手,手指扣住作战服的衣袖。
“嘶啦——”
一声裂帛脆响,坚韧的特战服面料被她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从肩头一直裂到手肘。
她将整条左臂暴露在高清镜头前。
那不是一条光洁如玉的手臂。
在那古铜色的健康肌肤上,新旧伤痕纵横交错,最醒目的,是一道从三角肌下方延伸至肘弯的暗红色疤痕,形状如同一条狰狞的蜈蚣,即便早已愈合,依旧能想象出当初皮开肉绽的惨状。
凌寒抬起手臂,让那道疤痕清晰地呈现在所有屏幕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精准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东非撤侨任务,掩护最后一批平民登机时,被一枚12.7毫米口径狙击弹的破片划开。当时距离我的动脉,只有三毫米。”
她转动手臂,露出另一侧几处硬币大小的圆形旧伤。
“金三角扫毒,代号‘雷霆’,为拆除压力引爆装置,被爆炸的钢珠轴承击中,留下三处永久性凹陷。”
她的手指依次点过手臂上那些或深或浅的印记,每点一处,便报出一个任务代号,一段九死一生的过往。
“‘冰川行动’的冻伤,‘孤岛协议’的刀伤,‘沙蝎之吻’的灼伤……”
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温度,烙印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刚才还喧嚣不止的人群,此刻鸦雀无声。
议员们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凌寒的目光终于扫过全场,清冷,锐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
“你们可以靠数据造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皮囊,可以靠电流模拟出一致的声线,甚至可以靠药物强行写入一段虚假的记忆。”
她顿了顿,将撕开的衣袖缓缓放下,遮住那满臂的功勋。
“但你们造不了这十七道伤。因为它们每一处,都对应着一场我本该死去的任务,记录着凤凰小队流过的血。我流的血,有我的名字。”
一句话,掷地有声。
现场的沉默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随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掌声响了起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终,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整个听证会大厅。
与此同时,前沿策略事务所内,气氛同样紧张。
“找到了。”白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她指着屏幕上一串飞速滚动的代码,“‘影面’被捕当晚,全城医院的急诊记录我都筛了一遍,没有符合条件的。但我扩大了搜索范围,把地下诊所也加了进去。看这里,南城区一家非法美容院,当晚十一点三十七分,接收过一名面部三度灼伤的男性,没有身份登记,支付方式是这个。”
她将一张图片放大,那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金属代币,上面刻着一个早已废止的二十年前的军用番号。
“顺着这条线,我定位到这个代币最后一次被大规模使用的单位,指向了边境一个三年前就已废弃的军用通讯站。更有意思的是,三年前,这个通讯站签收过一批军方严格管制的特殊药品——Y系列神经抑制剂。”
乔伊的眼神亮了起来:“我去。药品贩子是最容易渗透的身份。”
“太危险,”夏暖立刻反对,“对方既然和‘影面’有关,必然极度警惕。”
“我有分寸。”乔伊自信一笑,看向凌寒,等待最终命令。
半小时后,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满嘴黑话的药品贩子出现在了边境通讯站的外围。
乔伊的伪装天衣无缝,她以“回收失败品,处理手尾”为由,成功接触到了两名看似懒散的守卫。
“你说陆影那个废物?”一名守卫叼着烟,不屑地冷笑一声,“上面花大价钱搞出来的半成品,结果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回收?直接销账了。”
“那家伙算什么?他连正式的编号都没资格进系统。真正的‘成品’,你们这种小角色见都没见过。”另一个守卫补充道。
这句话,通过乔伊领口伪装成装饰的微型麦克风,一字不差地传回了事务所。
“影面,陆影……连编号都没资格进系统。”凌寒站在巨大的战术投影屏前,重复着这句话,眼神愈发深邃。
她调出刀娘交出的那枚U盘里的核心资料,一份名为“影武者计划”的绝密档案被投影在墙上。
一条触目惊心的时间轴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第一阶段:筛选。
目标:7-9岁,出身军人世家,无社会背景牵绊,身体素质S级。】
【第二阶段:覆写。
目标:10岁,切断与原生家庭一切联系,植入‘忠诚’思想钢印,完成初步人格覆盖。】
【第三阶段:执行。
目标:13岁,执行首次‘清理’任务,以实战完成最终筛选。】
每一步,下面都附有军方最高层级不同时期的签字批文。
萧玦就站在会议室的阴影里,他死死盯着其中一份批文上那个熟悉的签名,拳头紧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们不是在淘汰失败者,”凌寒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们是在流水线上,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可以随时销毁的‘工具’。”
“我父亲签的批文,”萧玦从阴影中走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必须由我亲手推翻。”
会议结束后,小芽怯生生地找到凌寒,提出了一个请求。
“凌寒姐,我想……回去看看。”她小声说,“看看我出生的那个地方。”
城南棚户区。
凌寒亲自开车,夏暖陪护,乔伊和白影则在外围布控,确保万无一失。
车子在迷宫般的破败巷道里穿行,最终停在一栋摇摇欲坠的危楼前。
墙壁上,一张早已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的“寻人启事”顽强地贴在那里。
“寻爱女:李阿芽,女,7岁,于……”后面的日期已经看不清了。
小芽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摸着那张泛黄的纸。
冰冷的墙壁,粗糙的纸张,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喊她的小名,叫她回家吃饭。
就在她失神的瞬间,凌寒的神识骤然一震!
一股被锁定的极度危险感,如芒在背!
她来不及解释,一把抓住小芽的手臂,猛地将她拽向旁边堆满废弃物的死角。
“吱——”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厢式货车如同幽灵般从巷口拐角处冲出,紧贴着她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疾驰而过,后窗玻璃上,一道冰冷的金属反光一闪即逝!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那辆车没有丝毫停留,瞬间消失在巷道尽头。
“他们跟来了。”返回事务所的路上,车内气氛凝重。
白影很快破解了从沿途监控摄像头截取到的车辆残片数据。
“车内两名男子,标准黑西装。放大看他们领口的徽章……没错,是‘幽兰会’的外围组织标识。”
她敲下回车键,一个更惊人的发现弹了出来。
“我截获了他们车内副驾笔记本电脑屏幕的一帧反射画面,通过多层算法还原……”
一张表格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第二代覆写体适配性评估报告》。
在名单的首位,赫然是“李阿芽”的名字。
后面跟着一行冰冷的评语:“初代样本情感唤醒成功率38%,超出阈值,具备极高研究价值,建议捕获后进行二次深度洗脑,作为‘凤凰’高仿潜力原型。”
凌寒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字上。
再造一个我,再毁一次。
她缓缓扣紧了藏在袖中的战术匕首,指尖冰冷。
深夜,事务所的警报系统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
“老大!看这里!”白影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监控画面被切到女神广场的实时影像上。
市中心那座最高的钟楼顶部,一个不明信号源正在被激活,向全城广播一段经过特殊加密的合成音频。
“真正的夜枭已经在烈火中死去,而我,是她意志的继承者。”
画面随之切换,一个戴着银色羽毛面具的身影,出现在钟楼之巅。
那身形,那站姿,甚至连左肩因为旧伤而习惯性微颤的细节,都与凌寒别无二致。
直播画面瞬间引爆了网络,刚刚平息的舆论再次沸腾。
“看!我就说吧!又来一个!”
“这次连伤疤都能伪造吗?”
然而,凌寒只看了一眼,就指着屏幕,对身边的队员们说:“看他的脚。”
众人凝神细看。
“他落地时,足弓没有下沉缓冲的习惯性动作。那是一双属于舞者或仪仗队员的脚,轻盈、标准,但没有在泥泞和碎石上奔跑过上万公里的磨损感。”
她站起身,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一股被彻底激怒的战意。
“他们升级了。”
她拿起桌上的加密通讯器,直接拨通了萧玦的专线,声音果断而决绝。
“萧玦,我要进一次‘数字宇宙’的深层档案库,需要最高访问权限,查Y系列神经抑制剂的所有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