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翡翠港的上流圈层在一种诡异的死寂中风声鹤唳。
各大媒体在无形的压力下删帖撤稿,网络上关于那一日的视频与讨论被强行降温,仿佛那场掀翻了天空的风暴从未发生过。
然而,被强制压入地下的沸水,只会积蓄更可怕的力量,等待下一次喷发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秦昊亲手递了过来。
在“前沿策略事务所”那间永远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凌寒指尖划过一块虚拟屏幕,翻阅着尘封的旧档。
她的动作忽然停在一张五年前的旧照片上——皑皑雪山下的边境哨所,她穿着厚重的作训服,脸上还带着一丝属于少女的青涩,而她身旁的秦昊,正温柔地将一枚泛着幽蓝微光的珍珠挂坠戴上她的颈间。
照片里的他笑得那样真诚,对着镜头说:“此珠名为‘霜星’,如你一般,清冷孤高,不染凡尘。”
如今,翡翠港最大的新闻媒体头条,赫然是秦昊那张英俊却再也无法让她心起波澜的脸。
标题用刺目的黑体写着:“‘黑鸦’少主秦昊宣布迎娶凤凰遗孤阿兰,赠稀世珍宝‘霜星珠’为聘,共续两代荣光。”
照片上的阿兰笑靥如花,颈间戴着的,正是那颗一模一样的“霜星珠”。
凌寒轻轻摩挲着自己耳后一道早已淡去的疤痕,那是当年任务中被弹片划破,秦昊为她包扎时留下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在冰面上,没有温度:“他想用我的过去,来埋葬我的现在。”
“不止。”乔伊推门而入,将一份烫金请柬放在桌上,脸色冷得像冰,“璀璨集市将于明晚举办‘百年珍宝夜’主题拍卖会,这颗所谓的‘霜星珠’,正是压轴拍品。秦昊要的不是埋葬,是公开处刑。他要让全世界都看着他如何将‘凤凰’的荣光炼成自己的私产,再风光地赠予新人。”
乔伊的消息网无孔不入:“拍卖行的老板金蟾爷不敢得罪秦昊,但也不想沾上这晦气,暗中放话,想请地下最有名的鉴宝人‘花脸判官’掌眼,评估此物真伪,好撇清干系。”
凌寒的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在一旁的武器架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支素雅的银簪,是她牺牲的姐姐凌霜留下的唯一遗物。
她走过去,取下发簪,从簪尾处熟练地拆下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
“当年,这枚共振片能无声震开基地的三重警报系统。”凌寒将金属片递给白影,“如今,我要它震碎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
白影接过那片承载着记忆的金属,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一片残影。
她冷静地分析道:“簪子内部的超声波共振频率非常特殊,逆向模拟后,可以完美伪装成任何一种高精度珠宝检测仪的标准波段。交给我,明晚,‘花脸判官’会升级成‘国家文物鉴定中心特聘专家’。”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官方认证,打假专用。”
与此同时,事务所的另一间生物实验室内,温瑜正对着一排复杂的化学仪器。
屏幕上,骨灰在不同温度下碳化过程的数据流飞速滚动。
他将“小炭”从焚化厂数据库里偷出来的作业时间线,与模拟数据进行比对,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人作呕的结论。
“确认了,”他对着团队频道轻声说,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愤怒,“‘霜星珠’内部残留的钙磷比例、微量元素构成,与初代凤凰队员的遗骸在高温焚化后的特征完全吻合。他们用焚化炉里的骨灰,混上有机胶质和珍珠粉,层层包裹,压制成了这颗‘珠宝’。”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数据和对比图加密,嵌入一枚纽扣大小的微型投影仪中,交给了乔伊:“缝进礼服内衬,找个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人看清楚。”他最后补充道:“这不是纪念,这是亵渎。”
城市的另一头,雷震穿着一身管道维修工的制服,在璀璨集市外围一处不起眼的检修井旁停下了脚步。
她拧开井盖,对着内部复杂的天然气管道拍了几张照片,看似在例行检查,实则已经将一小块改装过的微量引爆装置贴在了总阀门的泄压口上。
“搞定,”她对着耳麦低声道,“位置绝佳,微量引爆只会触发紧急泄压,喷出大量带臭味的无害烟雾,足够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但绝不会伤及无辜。就当是给那些装瞎的上流人士,来点醒鼻子的味儿。”
第二天夜晚,璀璨集市灯火通明,名流云集。
凌寒身着一袭剪裁利落的素黑色长裙,长发挽起,化名“沈知微”,以金蟾爷特邀的鉴定专家身份步入会场。
她手中那个由白影特制的检测仪,外形精美,看起来比拍卖行自己的设备还要专业三分。
当她走近那被重重保护在展柜中央的“霜星珠”时,她没有立刻启动仪器,而是任由自己那超乎常人的神识悄然延伸,如水银般无声地渗入那颗幽蓝的珠子。
刹那间,一股尖锐到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哀鸣刺入她的脑海!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数十名女兵在烈火与剧痛中,临终前最后的绝望呐喊与不甘。
这些惨烈的情绪被强行压缩、封印在珍珠的有机质中,像无数挣扎的怨灵,日夜不息。
凌寒的面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握着检测仪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不动声色地记录下那扭曲的频谱,低声对耳机那头的白影说:“目标确认,情绪残留等级九级,符合非自愿献祭特征。”
竞价环节很快开始。
夏暖戴着一顶宽檐帽,以海外神秘买家的身份优雅登场,一开口,便是一个让全场哗然的天价。
秦昊坐在第一排的贵宾席上,听见这个报价,不怒反笑。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人捣乱,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频频举牌加码,每一次都将价格推向一个新的高峰。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像是在向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宣战:“你若还活着,也该知道,这颗珠子,只能属于我。”
价格一路飙升,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拍卖师激动地喊出“成交”并准备落槌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从集市东侧传来,紧接着,一股浓烈的、类似天然气泄漏的臭味迅速弥漫开来。
警报声大作,宾客们尖叫着陷入混乱,大半安保人员立刻被调往事发地点。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白影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
拍卖行的电子交易系统瞬间被篡改,那笔天文数字的成交凭证被强行转到了夏暖的假身份名下,同时,存放“霜星珠”的展柜自动保险库触动了最高级别的锁闭程序。
后台的贵宾交接室内,秦昊一脚踹开大门,满眼猩红地冲了进来,一把掐住正准备办理手续的夏暖的脖颈,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野兽嘶吼:“谁派你来的?!”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扇门被轻轻推开。
凌寒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刚刚沏好的、热气腾腾的红茶。
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完全没看见眼前的剑拔弩张。
她径直走向那个已经自动锁闭的防弹玻璃展柜,目光落在里面的“霜星珠”上,对秦昊轻声说道:“你说过,它只配戴在我身上。”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扬,整杯滚烫的茶水精准地泼在了展柜的玻璃上,一部分茶水顺着通风口渗了进去。
高温的蒸汽瞬间与珠子表面那层华丽的涂层发生反应,只听“滋啦”一声轻响,那层幽蓝的光泽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溶解、剥落,露出内里那令人作呕的、由无数灰黑色颗粒压制而成的丑陋核心。
同一时刻,乔伊启动了微型投影仪,交接室里隐藏的音响也同步播放出一段被白影处理过的、清晰无比的录音。
那是当年焚化车间的监控记录,一个沙哑的男声毫无感情地念着:“第三批骨灰,编号F07,准备封装进‘纪念珠’。”
投影仪将温瑜分析出的骨灰成分对比图,清晰地打在了那颗正在融化的“珠宝”旁的墙壁上,每一个化学符号都在无声地控诉着这场残忍的骗局。
在场的少数几位宾客和拍卖行人员,看着那团恶心的灰烬混合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当场呕吐起来。
陪同秦昊前来的未婚妻阿兰,脸色煞白地看着那颗“聘礼”,再看看秦昊那张扭曲的脸,她尖叫一声,撕碎了手中的婚书,疯了似的冲出了门外。
秦昊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墙上。
他死死地盯着那颗正在瓦解的珠子,脸上不知是滚烫的茶渍,还是冰冷的泪水。
凌寒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走到展柜前,隔着玻璃,仿佛能触碰到那些被亵渎的灵魂。
她拾起托盘,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重如千钧的话:
“你的爱,从来就不配封存任何人的灵魂。”
当晚,璀璨集市的闹剧以一种远超绯闻的速度,在翡翠港真正的权力暗流中传播开来。
对那些习惯了幕后交易的大人物而言,秦昊的失败不在于计划被戳穿,而在于他竟将如此肮脏的、亵渎英灵的手段,摆在了最炫目的台面上,最终变成了一场无法收场的灾难。
这份愚蠢的傲慢,在他们眼中,比背信弃义本身更不可饶恕。
一个连自己的脸面都无法保全的继承者,如何能保全他们的利益?
夜色中,几个原本属于“黑鸦”阵营的加密频道里,开始有匿名的信息悄然闪动,不再是汇报任务,而是试探着,交换着对某个名字的评估。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对于一个建立在暴力与恐惧之上的组织而言,骄傲,是比信任更加脆弱的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