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国宴之后,卡列娜·伊诺亚登的名字与形象,伴随着她与南国皇帝里昂·约萨克之间那引人遐想的“默契”与“亲近”,迅速占据了星际各大媒体的头条,也在暗星城错综复杂的权力走廊中,投下了一颗分量不轻的石子。
正式的合作谈判在第二天便拉开了帷幕。谈判地点设在永夜宫专门用于重大外交磋商的“黑曜石厅”。巨大的环形谈判桌由整块打磨光滑的黑色能量晶体铸成,冰冷坚硬,映照着与会者各异的神情。
东国方面,主要由卡列娜亲自主导,她的四名影卫作为顾问与护卫列席身后。南国方面,则以里昂为首,财政大臣戈尔、军方代表卡洛斯元帅,以及几位掌管矿业、能源的重臣参与。
谈判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卡洛斯元帅对东国提出的、以南国部分稀有矿产开采权交换新型抑制剂配方和“星盾计划”部分非核心技术的提议嗤之以鼻,他认为南国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获取所需,暗示着武力胁迫。财政大臣戈尔则对开放部分市场给东国商品忧心忡忡,反复强调这会冲击南国本土产业,造成税收流失。
卡列娜面对这些老谋深算、言语犀利的南国重臣,并未显露出丝毫怯懦。她坐姿挺拔,冰蓝色的眼眸冷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对手,言辞清晰,逻辑缜密。她不仅详细阐述了新型抑制剂对稳定南国兽人(尤其是边境军队)狂化值的巨大价值,以及“星盾计划”技术共享对提升两国共同防御神秘组织威胁的意义,更精准地指出了南国当前几个关键产业面临的技术瓶颈,以及东国技术输入可能带来的升级机遇。
她的陈述,并非一味让步,而是在坚守东国核心利益的前提下,寻找双方利益的契合点,展现出的不仅是女皇的威严,更有对经济、科技、军事领域的深入了解和卓越的判断力。
里昂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翡翠竖瞳隐藏在微垂的眼睑下,看不出情绪。只有当卡洛斯元帅的言辞过于激烈,几乎要将谈判推向僵局时,他才会抬起眼,用冰冷的、不带感情的语气打断:“卡洛斯,注意你的言辞。女皇陛下是带着诚意而来,不是来听你炫耀武力的。”
或者当戈尔大臣过于纠结细枝末节时,他会淡淡道:“戈尔,眼光放长远些。一些暂时的阵痛,换取长远的技术提升和战略安全,是值得的。”
他的干预并不频繁,但每一次都恰到好处,既维持了谈判的基本秩序,避免了彻底破裂,又微妙地压制了己方过于强硬的势头,无形中为卡列娜的论述创造了一定的空间。他仿佛一个冷静的舵手,掌控着谈判这艘航船,在惊涛骇浪中寻找着可能的航向。
卡列娜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发现,里昂并非像外界传闻那般完全是个只懂得强权压制的暴君。在涉及国家核心利益和长远战略时,他展现出的是惊人的冷静、理智与深谋远虑。他允许甚至一定程度上“纵容”手下重臣的激烈反对,或许本身也是一种试探和压力测试,意在摸清她的底线和能力。
几次谈判间歇,在仅供两国首脑短暂休息的偏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里昂会卸下朝堂上那副冰冷的面具,但取而代之的也并非温和,而是一种更加直接的、带着审视与探究的态度。
“看来,东国女皇不仅精神力强大,谈判桌上也寸土不让。”他递给她一杯南国特有的、能舒缓精神的热饮,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
卡列娜接过杯子,指尖避免与他接触,语气平淡:“扞卫国家利益,是每一位统治者的本分。陛下不也是如此吗?”
里昂低笑一声,倚在窗边,看着外面永夜宫下方那一片虚无的黑暗:“本分?有时候,过于恪守本分,反而会错失良机。”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她,“比如,如果我们之间的关系,能像在宴会上表现的那样‘融洽’,很多技术细节的争议,或许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又在试探,试图用利益诱惑,模糊公私的界限。
卡列娜抿了一口热饮,那苦涩中带着回甘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陛下,合作的基础是互利共赢,而非私人感情。将两者混为一谈,并非明智之举。”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再次将他的试探挡了回去。
里昂看着她那副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样子,翡翠竖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这个女人,就像一块包裹在丝绸中的坚冰,看似可以被掌握,实则坚硬冰冷,难以融化。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他人因他的权势或力量而屈服、谄媚,唯独在她这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以及……一种更加旺盛的征服欲。
谈判在磕磕绊绊中推进了数日。除了正式会议,卡列娜的行程也被安排了多项公开活动——参观南国的军事学院(在卡洛斯元帅阴沉的目光下)、视察某个采用东国部分技术的能源试点项目(在戈尔大臣皮笑肉不笑的陪同下)、出席南国贵族举办的沙龙……
在这些场合,里昂几乎每次都“恰好”在场。他会在她参观军事学院时,亲自为她讲解南国军队的训练体系(隐含炫耀武力之意);会在视察能源项目时,与她并肩而立,听取汇报,仿佛两人是共同关注国家发展的伙伴;会在贵族沙龙上,看似随意地走到她身边,将她从那些充满试探和奉承的包围圈中“解救”出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嘲讽那些贵族的虚伪。
他的行为,在公众和贵族眼中,无疑是两人关系“亲密”的佐证。但卡列娜却能感受到,这“亲密”之下,是里昂无时无刻的观察、试探,以及一种逐渐升温的、混杂着欣赏、征服欲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明确的情感。
一次,在参观一个位于暗星城边缘、环境恶劣的矿区居民区时(这是卡列娜主动要求增加的行程,意在了解南国底层民众的生活),突然发生了小规模的骚动。几个因长期接触污染矿物而身体畸变、精神不稳定的矿工家属,冲破了下层官员组织的脆弱警戒线,哭喊着向卡列娜冲来,被惊慌的护卫拦住。
场面一时混乱。卡列娜没有后退,她示意护卫不要伤害这些人,同时尝试释放出温和的精神力,安抚他们激动绝望的情绪。就在她全神贯注之时,一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带着尖锐棱角的矿石,直直射向她的面门!
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卡列娜精神力外放,来不及回防!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冷的寒气后发先至,精准地在那块矿石距离她脸颊不足一尺的地方,将其瞬间冻结、粉碎!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卡列娜猛地转头,只见里昂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收回的手指尖还萦绕着未散的寒气。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翡翠竖瞳中翻涌着冰冷的杀意,扫视着骚动的人群和那些失职的护卫。
“全部拿下!彻查!”他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让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混乱很快被镇压下去。里昂没有再多看那些被带走的闹事者和失职者一眼,他的目光回到卡列娜身上,那冰冷的杀意尚未完全褪去,却混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没事吧?”他问,声音依旧低沉,但似乎少了平时的冷硬。
卡列娜摇了摇头,抚平因突发事件而略微急促的呼吸:“我没事。谢谢。”她看着里昂那双尚未恢复平静的竖瞳,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他刚才的反应,似乎超出了纯粹的政治考量和对“重要合作伙伴”的保护。那瞬间爆发的速度,那精准的控制,以及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紧张……都指向了某种更个人化的情绪。
里昂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反应的异常,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以后这种地方,少来。”他丢下这句硬邦邦的话,转身走向悬浮车,背影僵硬。
卡列娜看着他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思绪。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有陌生的、微弱的光,透了进来。但她很快将这丝异样压了下去。他是里昂·约萨克,南国的暴君,一个危险而难以捉摸的男人。他的任何举动,都可能包含着更深层的目的。
她不能,也不敢轻易动摇。
然而,情感的种子,一旦落入心田,即便是在最冰冷的冻土下,也会悄然汲取着每一次对视、每一次交锋、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维护中所蕴含的养分,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
暗星城的舞台,灯光依旧冰冷,但台上的演员,心境已悄然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