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达成,南国这座边境堡垒的机器,开始为了一个精心编织的“故事”而高效运转起来。
首先被“释放”的是卡列娜的四名影卫。他们被带到了琉璃宫,虽然个个带伤,精神也有些萎靡,但看到卡列娜安然无恙,甚至气色比之前被严格囚禁时反而好些,都明显松了口气。
“陛下!”影卫队长“雷”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与愧疚,“属下等护卫不力,让陛下受辱了!”
“起来吧,不怪你们。”卡列娜虚扶了一下,语气平静,“情况有变。我们暂时安全了,并且……与南国皇帝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她简要将与里昂的协议告知了几人,隐去了其中关于“更亲近身份”的暧昧部分,只强调是为了共同应对神秘组织以及体面返回东国的权宜之计。
影卫们都是心腹,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虽然对于要和囚禁他们的南国皇帝“合作”感到憋屈,但更清楚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谨遵陛下吩咐!”几人齐声应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迅速进入了新的角色——东国女皇忠诚的护卫。
紧接着,堡垒的官方通讯频道发布了一条经过精心措辞的公告,大致内容与里昂向卡列娜描述的剧本一致:东国女皇陛下座舰遭遇不明袭击迫降,恰逢南国边境堡垒受魔兽潮冲击,女皇陛下深明大义,伸出援手,与南国军队并肩作战,展现出非凡的勇气与力量……南国皇帝里昂·约萨克对此表示高度赞赏与深切感谢,并正式邀请女皇陛下前往首都暗星城进行国事访问,共商应对共同威胁之大计。
消息一出,不仅在堡垒内部引起了巨大轰动,更是通过星际网络,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在东国、南国乃至西国等势力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堡垒内的士兵们,尤其是那些亲眼目睹或在战友口中听闻了卡列娜在医疗点和战场上表现的士兵,对于这位东国女皇的观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最初的敌视、怀疑,到后来的惊讶、感激,如今更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当她偶尔在影卫陪同下,出现在堡垒的公共区域(当然是经过里昂允许和安排的)时,收到的不再是冰冷的注视,而是夹杂着复杂情绪的、恭敬的行礼。
而里昂,也开始以一种全新的、令卡列娜有些不适的方式与她“互动”。
他依旧会每日出现在琉璃宫,但不再是独自一人,有时会带着副官或心腹将领,以商议“合作细节”或“访问行程”为名,与她进行正式的会谈。在这些场合,他表现得彬彬有礼,言辞精准,充分展现了一位成熟政治家的风范,对卡列娜的意见也给予了相当的尊重,仿佛之前那个毒舌、专制、动不动就动手试探的暴君只是幻影。
然而,当没有外人在场时,他那份隐藏在礼貌下的、带着强烈占有欲和试探性的本质便会悄然浮现。
比如,在讨论到前往暗星城的行程时,他会状似无意地提起:“暗星城的气候比这里更寒冷,陛下之前的衣物恐怕不足以御寒。我已经命人按照您的尺寸,准备了几套南国风格的礼服和常服,希望您不会嫌弃。”
送来的衣物无一不是用料考究、做工精美,甚至隐隐带着防护符文,颜色也多以能衬托她冰蓝眼眸和银白长发的深蓝、银灰、暗紫为主,显然花了心思。
又比如,在一次只有两人共进晚餐(名义上是商讨具体合作条款)时,他会突然放下刀叉,用那双翡翠竖瞳凝视着她,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到了暗星城,难免会有公开场合需要一同出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或许我们需要……提前适应一下,更‘自然’的相处方式。”
他所谓的“自然”,便是在晚餐后,以“散步消食”为名,强硬地要求卡列娜挽住他的手臂,在琉璃宫那小小的、封闭的庭院中行走。他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冰冷力量。卡列娜的身体僵硬,指尖冰凉,试图抽离,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夹紧。
“放松点,卡列娜。”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嘲弄,“这只是最基本的礼仪。还是说,东国的女皇,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来?”
卡列娜咬紧下唇,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知道这是戏的一部分,她必须演下去。她调整呼吸,努力忽略手臂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温度和触感,以及鼻尖萦绕的那股冷冽松林气息,将目光投向庭院中那些在恶劣环境下依然顽强生长的、形态奇特的暗色植物。
“陛下似乎对园艺也有研究?”她试图将话题引向安全领域。
“生存所需而已。”里昂的回答依旧简洁冰冷,“南国的植物,要么带着剧毒,要么拥有尖刺,要么就像这些,”他示意了一下脚边一丛开着幽蓝色小花、看似无害的星植,“能够在汲取污染能量的同时,释放出微弱的净化磁场。美丽,往往与危险和实用并存。”
他的话语似乎意有所指。卡列娜没有接话。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空气寒冷干燥,带着奇异星植的淡淡陌生香气。
“你害怕吗?”里昂突然问道,话题跳转得毫无征兆。
“害怕什么?”
“害怕即将面对的一切。暗星城的贵族们可不是这些边境士兵,他们更狡猾,更善于用目光丈量价值,用言语编织陷阱。害怕……假戏真做?”他最后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暧昧。
卡列娜停下脚步,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转身正视他,冰蓝色的眼眸在庭院幽暗的光线下,如同蕴藏着风暴的冰海:“我害怕的,从来只有失去掌控,让自己的国家和子民陷入危难。至于其他……”她微微扬起下巴,流露出属于女皇的傲然,“无论是阴谋陷阱,还是虚情假意,我都有能力应对。”
里昂看着她这副如同冰雪雕塑般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翡翠竖瞳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光芒。他喜欢她这副样子,喜欢她即使身处劣势,也绝不低头的骄傲。
“很好。”他低声道,“保持住这份‘能力’。暗星城的舞台,可比这小小的堡垒,要广阔和危险得多。”
他伸出手,这次不是强迫,而是悬在半空,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那么,让我们继续‘预习’吧,我亲爱的‘合作伙伴’。”
卡列娜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竖瞳,和他唇角那抹势在必得的冰冷弧度,知道前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她没有退缩,只是微微抬起手,重新、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轻轻搭在了他的臂弯上。
戏幕已经拉开,他们都是台上的主角,扮演着被命运和政治捆绑的角色。只是这戏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连他们自己,或许都已开始模糊。
而在遥远的东国,启明星的皇宫中,刚刚收到南国官方通报和卡列娜加密密信的埃文·蒙特利,看着光屏上那“并肩作战”、“深切感谢”、“正式国事访问”等字眼,以及密信中卡列娜简略陈述的“权宜之计”、“战略合作”,俊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密信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深沉似海的担忧与……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尖锐的刺痛。
风暴,从未止息,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