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聚焦在齐王萧灼指尖那粒小小的东珠上,又惊疑不定地在他、我、萧烬、萧珩之间来回逡巡!
齐王…他竟然插手了?! 在这摄政王与太子剑拔弩张、几乎要见血的当口?!他这话…是单纯的打圆场?还是…别有深意?!那颗东珠…难道真的有什么古怪?!
萧珩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酱紫中透着一股骇人的青黑!他死死瞪着萧灼指尖的珠子,又猛地瞪向我,眼神里的狂怒和屈辱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他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却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皇后更是猛地攥紧了凤椅扶手,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惊疑、警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她死死盯着萧灼,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一向被她视为纨绔无能、毫无威胁的幼子!
而我,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冰凉。大脑一片混乱!齐王萧灼!他怎么会?!他捡起珠子的动作太快!太精准!他的话…更是句句暗藏机锋!他知道!他一定知道这颗珠子有问题!他甚至可能…知道萧烬的全盘计划?!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敌是友?!
就在这死寂与惊疑达到顶点的时刻——
高踞上位的萧烬,终于有了反应。
他甚至没有看齐王萧灼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蚊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依旧沉沉地、锁定在我的身上。对于那颗被齐王截胡的、显然至关重要的东珠,他似乎…毫不在意?
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计划被打乱的恼怒,没有对齐王突然插手的惊疑,只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一切依旧在掌控之中的…绝对冷漠。
他微微倾身,手肘支在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悸的轻响。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从我僵硬的身体,缓缓移向我那只还伸在半空、微微颤抖的…空空如也的手。
然后。
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平稳,依旧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像一道冰冷的旨意,骤然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一颗珠子罢了。” “齐王既然喜欢…” 他微微顿了顿,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下。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终于…第一次,如同缓慢转动的冰山,沉沉地、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压,落在了齐王萧灼那张笑意吟吟的脸上。
目光接触的刹那!
萧灼嘴角那抹完美的、春风般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零点一秒!眼底深处的玩味和探究,瞬间被一层极其隐晦的、难以掩饰的惊悸所取代!他捏着东珠的指尖,微微收紧。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紧!
萧烬的目光,却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如同鹰隼掠过微不足道的草芥。
随即,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吐出最终的决定,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封的雷霆,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便赏你了。” “至于卫大小姐…”
他的目光再次转回我的身上,那双寒眸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冰冷而幽暗的漩涡。
“失仪,惊驾。” “看来静思堂的‘静’,你是一点也未参透。” “即日起,禁足汀兰水榭。” “无本王令…” “任何人,不得探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如同无形的惊雷炸响!整个紫宸殿彻底陷入一种诡异的、冰封般的死寂!
赏…赏给齐王了?! 那颗明显有问题的、至关重要的东珠?!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赏了?! 而卫姝…仅仅因为“失仪惊驾”?就被罚禁足到比静思堂更偏远、更孤绝、传闻中紧邻着摄政王府内湖冷狱的——汀兰水榭?!
这…这算什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还是…某种更可怕、更令人捉摸不透的局?!
齐王萧灼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捏着那颗 suddenly变得无比烫手的东珠,收也不是,丢也不是,那双桃花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措手不及的愕然和一丝深深的忌惮!他完全没料到萧烬会是这样的反应!
太子萧珩更是愕然地瞪大眼睛,脸上的狂怒都凝固了,完全无法理解这急转直下的剧情!皇后死死蹙着眉,眼神惊疑不定地在萧烬和萧灼之间来回扫视。
而我,站在原地,如同被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从头到脚一片麻木!
汀兰水榭… 那是比静思堂更彻底的囚笼!是彻底隔绝于世的孤岛! 那颗被齐王截胡的东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萧烬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废了如此周折,将我推入这风暴中心,难道就只是为了最终…将我打入更深的冷宫?!那颗珠子…莫非根本不是关键?或者…齐王的出现,本就在他算计之中?!
巨大的迷茫、冰冷的恐惧、还有一丝被彻底玩弄于股掌的绝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吞没!
然而,就在这灭顶的混乱和绝望之中——
高踞上位的萧烬,缓缓站起身。
玄色蟒袍的身影如同拔地而起的孤峰,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目光和呼吸。他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理会这满殿的惊疑和死寂。
他迈步,走下主位。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如同死亡的鼓点。
经过我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停顿。
只有一股冰冷的、带着雪松与铁血气息的风,拂过我僵硬的身体。
还有一句…低得只有我能听见、如同淬毒冰刺般的话语,清晰地送入我几乎冻结的耳中:
“戏,才刚开锣。” “别急着…谢幕。”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越过我,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深渊,径直朝着紫宸殿那巨大的、敞开的殿门走去。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惊恐万分地匍匐、退避。
沉重的殿门在他面前如同无物。
他就这样,在满殿死寂和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出了这座金碧辉煌、却已被他彻底冰封的权力的殿堂。
留下目瞪口呆的齐王,捏着那颗烫手的东珠。 留下惊疑不定的皇后和太子。 留下满殿噤若寒蝉的权贵。 还有… 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遗弃在冰原上的、浑身冰冷的我。
戏…才刚开锣? 别急着…谢幕?
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空荡荡的、只剩下恐惧和死寂的大殿里,在我一片冰封的脑海里,反复回荡、回荡…
最终,化为一个绝望的、巨大的、深不见底的—— 漩涡。
紫宸殿那扇巨大的、描金绘彩的殿门,在萧烬玄色的身影消失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沉重地、缓慢地,在无数道惊魂未定的目光中,缓缓合拢。
“轰——”
沉闷的声响,如同巨兽合上了吞噬一切的嘴,将殿内金碧辉煌的奢靡、残余的惊惧、无声的暗流,以及那些黏腻揣测的视线,尽数关在了身后。
然而,隔绝了视觉的喧嚣,却隔不断那无形无质、却更令人窒息的威压。它如同萧烬身上那冰冷的雪松气息,无处不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我被两名不知何时上前、气息沉凝如石的玄甲亲卫“护送”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离开了那片令人晕眩的灯火,重新投入皇城夜晚更深沉的黑暗。
没有返回摄政王府那辆玄铁囚车。这一次,是一顶更为轻便、却也更加密不透风的墨色软轿。轿帘落下,彻底隔绝了外界。只有轿身规律的晃动和轿夫沉闷整齐的脚步声,提示着正在移动。
汀兰水榭。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翻滚,带着一股陈年水汽的阴冷和孤绝。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试图拼凑——似乎是王府极深处,毗邻一片巨大内湖的偏僻建筑,据说景致清幽,但因其位置过于孤绝,紧挨着传闻中王府用来处置隐秘之事的冷狱水牢,终年人迹罕至,近乎荒废。
比静思堂更彻底的囚笼。真正的…冷宫。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缓收紧。方才大殿之上经历的极致羞辱、疯狂、碾压、以及最后那猝不及防的急转直下,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浸透骨髓的寒意和一片空茫的废墟。指尖依旧冰凉,微微颤抖,仿佛还残留着试图触碰那颗东珠时的触感,以及…被齐王萧灼截胡时那瞬间的惊悸。
齐王…萧灼…
他拈着东珠时那玩味的笑意,那双桃花眼底深不见底的幽光,还有他看似解围、实则句句机锋的话语…如同鬼魅般在眼前晃动。
他知道什么? 他想要什么? 那颗东珠…到底藏着什么?能让萧烬如此大费周章,又能让一向韬光养晦的齐王不惜暴露一丝锋芒也要抢夺?
而萧烬…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珠子“赏”了?仿佛那真的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饰品?他废了如此周折,将我盛装推入宫宴,挑起太子极致的羞辱和愤怒,难道就只是为了最终…将我打入更深的冷宫?那句“戏才开锣”…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疑问如同乱麻,纠缠在冰冷混乱的脑海,找不到丝毫头绪。只有一种清晰的、令人绝望的认知——我依旧是他掌中的傀儡,每一步,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在他冰冷的注视和掌控之下。所谓的“讨债”,所谓的“合作”,或许从头至尾,都只是他庞大棋局中,一个微不足道、随时可以牺牲的环节。
软轿微微一沉,停了下来。
轿帘被无声掀开。
一股浓郁湿润、带着腐朽水汽和某种若有似无血腥味的冷风,瞬间扑面而来,呛得人呼吸一窒。
到了。
抬眼望去,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心脏依旧猛地沉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在夜色下呈现出墨黑色的浩瀚水面——摄政王府的内湖。湖面死寂,不起微澜,倒映着空中一轮惨淡的毛月亮,如同巨大的、没有瞳仁的死人眼睛。湖岸边,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发出簌簌的、如同鬼泣般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