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船,已启航。”
这六个字如同冰冷的咒语,悬挂在临时指挥帐的全息屏幕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帐篷内一片死寂,只有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和帐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声。
帕西率先打破了沉默:“信号源无法追踪,加密方式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发送者似乎只想传递这个信息,没有回应我们的询问。”
恺撒站在帐篷门口,防风帘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大部分光线,让他的面容隐在阴影中,只有冰蓝色的眼眸依旧锐利。“继续尝试联系,用所有可能的频段和密码本。同时,提高营地警戒级别,增设移动哨位和被动侦察阵列。”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但帕西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紧绷的弦。未知的“幽灵船”,重构中的系统,昏迷不醒的同伴,以及诺诺意识中那颗定时炸弹……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在这个临时搭建于世界尽头的营地上。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残存的“清扫人”队员们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无声而高效地加固着防线,冰冷的金属与冻土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没有人抱怨,没有人质疑,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恺撒没有留在指挥帐。他逐一巡视着营地的每个角落,检查防御工事,查看伤员情况,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试图从他们眼中读出疲惫之外的更多东西——恐惧?迷茫?还是和他一样,被一种不甘驱使着,必须坚持下去的决绝?
他走到医疗区。楚子航和路明非依旧沉睡,维生设备上的数据曲线平稳得令人心焦。诺诺所在的医疗单元外,精神屏障发生器发出持续的低频嗡鸣,屏幕上的波形显示,那暗金色的干扰信号正在屏障的压制下,如同潮水般一次次试图冲击,又一次次被逼退,但每一次冲击,似乎都比前一次更靠近屏障的极限。
负责维持屏障的专员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还能撑多久?”恺撒问。
“最多……六小时。它的适应性太快了,我们在被动防御,它在主动学习和进化。”专员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恺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隔着观察窗看着诺诺,她额头的暗金斑点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一些,甚至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隐隐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难以辨认的抽象符号轮廓。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金属摩擦冰面的“沙沙”声,突兀地传入恺撒的耳中。
不是风雪声,也不是营地里的任何设备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很轻,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仿佛来自……那片新生的深渊?
恺撒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营地的能量监测主屏幕。
代表深渊能量读数的曲线,依旧保持着那平稳而缓慢的上升趋势,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但是,在那规律的脉冲间隙,监测仪的灵敏度被调到最高后,捕捉到了一种全新的、极其细微的、之前从未出现过的背景波动——正是那种“沙沙”声的能量表征!
这波动太微弱了,混杂在系统重构产生的庞大能量背景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确实存在,并且……带着一种与系统冰冷的秩序感截然不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活性”?
“帕西!”恺撒低喝。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帕西也已经注意到了监测屏幕上的异常,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试图放大和分析那段微弱的背景波动。
“不是系统的能量 signature……”帕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波动……带有强烈的生命反应特征!但是……无法识别其物种来源!能量模式极其古老……而且……混乱!”
生命反应?在那片连光线和灵魂都能吞噬的虚无之海深处?
恺撒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想起了诺诺之前“侧写”到的,被系统视为“错误”的、沉沦在精神废水中的绘梨衣的那一点真实灵魂。难道……?
不,不对。帕西检测到的生命反应特征,与绘梨衣那纯粹的灵魂印记感觉完全不同。这“沙沙”声所代表的,更像是某种……活着的、古老的、甚至可能是被系统崩溃所惊醒或者释放出来的……“东西”?
是敌是友?还是仅仅只是虚无之海深处固有的、他们尚未知晓的恐怖?
“沙沙”声持续着,微弱,却执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深渊之下的黑暗冰层中,缓慢地、坚定地……挖掘着什么?或者……爬行?
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种比面对系统时更加原始、更加未知的恐惧,悄然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恺撒握紧了狄克推多的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他看了一眼医疗单元中昏迷的诺诺,又看了看监测屏幕上那代表未知生命波动的细微曲线,以及那条依旧在平稳上升的系统能量读数。
冰山之下,暗流汹涌。
“幽灵船”尚未现身,深渊之下却又传来了新的低语。
他走到通讯台前,再次下达指令:
“向未知信号源发送新的信息:”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清晰地回荡,
“‘这里是北极前线营地,我们听到了……挖掘声。’”
他要知道,那艘所谓的“幽灵船”,是否也听到了这来自深渊之下的、细微而惊悚的声响。
信息发送了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只有那“沙沙”声,依旧透过厚厚的冰层和遥远的距离,若有若无地传来,仿佛永无止境。
恺撒站在原地,感受着脚下冰原传来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震动,目光穿透帐篷的帆布,仿佛要看清那隐藏在无尽黑暗与冰雪之下,正在缓缓展开的、更加庞大而恐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