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具尸体蒙着白布被抬了上来!
此时日头已近午时,烈日当空,女尸倒还好,男尸多死了一日,又被火烧得半焦,已经开始发臭!
然而众人丝毫不担心,捂着鼻子凑着脑袋过来看!
“你们过来看!”黄菊花戴上白面巾,掀开男尸的白布,顿时臭味更为浓郁了些,但还不至于让人反胃,毕竟时间也不算长!
“看他的皮肤,没有青黑色,没有暗紫色,没有樱桃红!看清楚了!”
有人道:“那不是黑的吗?”
黄菊花怒道:“那是火烧的,火烧的与中毒我还分不清吗?”
再掰开口鼻道:“再看口鼻,没有沫子,没有异常液体分泌!”
又掰开眼皮:“再看瞳孔,都是死亡后的正常扩散,没有异常放大或者缩小!”
“再看这胸腹各处与腿部,有多处击打痕迹,从淤青形状看,都是拳脚掌印!”
“再看他的内脏!”黄菊花扒开许四郎的胸膛!
众人尽皆掩面不敢看!
“怕什么!人的尸体会说话,那是他向人间说的最后一句话!来看啊!胸腔中没有异常斑块,没有黑块!”
也有胆大的偷偷拿眼去瞄,但其实也看不明白,只是这黄菊花这般大大方方当众尸检,自然是心中坦荡,这一节众人自是知晓!
“但是内脏上有少量出血点,想必是外部击打压迫所致,与外伤相符!头部背部全无伤痕!我说你们看明白没,一个个都在那哦!哦个什么!”
“好了,这具男尸看完了,再看这具女尸!”黄菊花说着盖上男尸的白布,又掀开女尸的白布!这具女尸在紧要处依然绑了白布,以示尊重!
“全身上下没有瘀伤,只有脖颈处有勒伤!这是悬梁……等会儿!”黄菊花突然停住了,抬起女尸的脖颈仔细查看!
黄菊花眉头皱得极紧,手也在微微颤抖。
良久之后,放下女尸,长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久久不语!
“你这是何意,你倒是说话!”宋一娄问道。
黄菊花摘下面巾,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脑袋道:“我这一辈子英明,只怕是毁了!”
任由宋一娄催促,他竟然掩面抽泣,再不回答!
李垕蹲在他身边道:“黄先生,你的英明并没有毁!”
黄菊花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啊?”
“案子还未断,便不曾铸成大错,你今日提供新证,明证此案,乃是大功,又怎会是错?”
黄菊花闻言一愣,思索良久,起身对李垕深施一礼:“多谢先生教诲!”
李垕忙侧过身来,不受他礼。
“小子年岁浅薄,受不得老先生之礼!”
“达者为师,又何必在意年龄!”黄菊花道。
自欧阳修开始传播韩愈的思想,大宋的小儿也能背韩愈的文章,黄菊花虽然只是仵作,却也知其中道理!
找回自己的黄菊花对着众人再次深施一礼:“对不住了各位,在下老眼昏花,前时查验,只看到脖颈间的勒痕,这个勒痕前方极重,到了颈后慢慢变浅,渐渐消失于斜上方,这完完全全符合悬梁的勒痕!我又被告知是这悬梁自尽而亡,便自然而然认为这是悬梁时的勒痕!”
他每说一句话,众人便点一下头,似乎众人都懂似的!
“然而今日再看,这女子脖颈后方还显出一个淡淡的脚印!这个脚印昨日还没有,但今日却显了出来,显然这个鞋乃是一个软鞋底!”
众人不再点头,茫然地看着黄菊花,这到底是何意?
见众人茫然,黄菊花解下自己的腰带,对赵子明招了招手:“赵都头,你过来!”
赵子明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着脸道:“怎么又是我!”但他没有丝毫停留走到了黄菊花面前!
黄菊花将腰带绕在他的脖子上,而后在脖子后面交叉,做一个勒紧的手势!
“诸位看官,若是将人勒死,则会在颈后留下绳子交叉的勒痕,而非斜向上的吊痕,不明白的过来看看!”黄菊花勒着赵子明转着圈给别人看!
赵子明被勒得直咳嗽,拍了拍黄菊花的手!
黄菊花抱歉地放松了些!
“这不是证明了这女子并不是旁人勒死的么!”九爷问道。
黄菊花摇了摇头:“你再看,如果我用脚抵住他的脖子,绳子不交叉,直接勒会如何!”
只是黄菊花身手不佳,蹬实了只怕要了赵子明的性命,若是虚蹬,他却是站不住!
试了数次都未成功!
“我来试试!”空中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看时,两道身影自半空中落了下来,轰的一声落在堂中,激起一片烟尘!
打眼看时,乃是两位道长,两人都形容朴素,身着道袍,但其中一人神色自若,仙风道骨,另一人邋邋遢遢,找到墙角一株梅花吐去了!
众人惊疑不定,忽然又听一道声音响起:“还是王真人更胜一筹!”
声音刚停,便见一个身着青色褙子的少年自墙上跳了下来,落入堂中,背上一个灰布老者也忙跑到那株梅花处吐了,梅花若是有灵,只怕要破口大骂了!
王真人道:“萨真人一把骨头极轻,许学士虽然七旬有余,但身形厚重,实是贫道占了便宜,若非如此,想来还是小将军先到!”
辛弃疾哈哈笑道:“来日再行比过,咱们先办正事!那个黄毛,你站一边,我来!”
黄菊花大怒,正待骂他,却见此人认识,乃是当日协助断案的青兕辛弃疾,便不再言语,摸了摸自己枯草般的头发,提着裤子站到了一边!
黄菊花不说话,不代表知府吴彦猷不说话!
“尔等是哪里来的刁民!”
辛弃疾拱手道:“在下是皇城司亲事官辛弃疾,原是判建康府签事!”
随即一指王重阳:“这一位是官家亲封的八十万禁军体能教头王重阳!正要去临安任职!”
再一指还在狂吐的两人:“那两位是萨真人与许学士,此来协助办案的!”
吴彦猷闻言一阵紧张,偏头看了一眼赵眘,只见他对着辛弃疾微笑,并不言语!没有反对自然是没错的了,只是此人说曾任判建康府签事,自己却从未见过,想来是自己来之前的事了,这个小子这般年轻,居然做到这等官位,倒是不易!
“既是朝廷命官,为何不走正门,却要走后衙翻墙而入!”
辛弃疾一指门外数万百姓,无奈道:“大人,你这建康府大门我想进也进不来啊!”
吴彦猷嘴巴张了张,没发出一个字来!
自上任以来,这建康府左掖厅平日里断案多则十余人,少则无人围观,今日来了数万人,却是从未考虑过!
见他不再说话,辛弃疾腰马合一,两手轻轻带着黄菊花的腰带,脚底轻轻抵在赵子明颈后,略微用力,赵子明吃劲,脖子不自觉后仰!
众人一看便知分晓,这勒痕,这脚印,与女尸身上一模一样!
黄菊花提着裤子站出来道:“大伙看到了,这女子乃是他杀,至于那孩子,本就是他杀,原以为是这女子勒死了自己儿子,现在看来,未必!”
百姓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现在许四郎确确实实被皇帝所杀,而他的妻儿却是旁人杀了来指向皇帝,真相到底为何?
当真是扑朔迷离,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慢慢地,众人觉得许四郎的死也许也有疑问,不然他妻儿的死实在太过蹊跷!
人群中一道声音传了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官家杀了人,证据确凿,无处抵赖,因此杀了他的妻儿,一则无了苦主,二则让你们觉得他是被人陷害!哼!好生狠辣的心思,最无情是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