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不知多少轮口水战后,赵眘不耐,找了一个土疙瘩直砸了过去,“咚”地一声,正中老汉额头。赵眘哈哈大笑,满意而去!
等老汉捂着肿了的额头追出来时,几人已然远去!
辛弃疾全程观望,此时不解问道:“二哥,区区小事何必与那老汉计较,没的落了身份!”
赵眘点头道:“三弟说得是,酒后一时气愤,没忍住!宋玉啊,回头你送那老汉一些财物,以作补偿!”
辛弃疾更加奇怪:“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进去揍他一顿?”
夕阳挂在栖霞山头,映出一片晚霞,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西湖中,犹如满湖的红色缎子,丝滑如水!
“那是老汉的家,不得他许可,我如何能进!”赵眘微笑看着辛弃疾,似乎与那霞光连成了一片。
……
今日三兄弟十分开心,得遇易安居士,又请得她出山做太学教授与三司使,大慰平生。于是又去酒楼喝了一顿,只是美食管够,美酒却与易安居士的相差极远,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临安城效仿开封而建,酒楼满城,瓦子繁盛,城中人半数自开封而来。但总觉得临安人少了开封人的自信与洒脱。
瓦子的戏依然在演,三人看了一会,颇有些意兴阑珊,不论是参军戏,大鼓书,抑或是歌舞,大都是歌功颂德之词,早没了开封时的尖锐与锋芒!
“据说当年,还有许多讽刺道君皇帝与蔡京的戏码,如今依然是讽刺道君皇帝与蔡京,似乎是没什么问题啊。”赵眘呵呵冷笑道。
陆游抱着臂膀道:“不光无人敢讽刺上皇,也无人敢讽刺秦桧,这便罢了,居然连讽刺金人的戏码都无,真真是令人失望!”
三人各自哂笑,无奈摇头。
“贱民,你说甚么,安敢如此说我大金国!”那边有人操着生硬的汉语大声喝道。
三人甚是奇怪,转头望去,只见几人身穿貂裘,留着鼠尾辫,大剌剌抱着几个汉人女子,鼻孔朝天,由着怀中女子喂酒,好似失了自理能力!
现在已然是初夏,夜晚虽有些凉意,却还不至于穿着貂裘,几人如此装扮,自然是博人眼球,显示富贵而已!
其中一人操着女真语道:“不如给这几个宋狗些颜色瞧瞧,正好显示一下我大金国的威风!”
另一人道:“不错,太学的课程甚是无趣,该当找些乐子,这三条狗撞上来合该倒霉!”
还有一人显得有些紧张:“这样不好吧,毕竟在大宋境内,若是被宋人群起而攻,只怕吃亏!”
第一个说话的人哂笑道:“兀里坦,你初来临安,不知就里。就这宋人,你打杀宋人,淫人妻女都无妨,大宋官府会保护你的!”
最后一人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相信!
第一人道:“不信是吧,你且坐,看我的!”说完便推开怀中女子,朝着三兄弟而来。
那人端着酒杯,走到近前,将酒倾倒,洒在靴子上,操着汉语道:“你们三只宋狗,给我磕三个响头,然后舔完爷赏你的酒,此事便算揭过!”
听他的言语,正是第一个开口之人。
辛弃疾惊得呆了,不想金人在大宋还敢这般嚣张,立马操着女真语骂道:“你们几个蠢笨如猪的东西,居然在大宋如此嚣张,等到人头落地的时候便晚了!”
陆游与赵眘一怔,然后便释然了,辛弃疾就在金国境内,又聪慧无比,懂得女真语倒也不稀奇!
对面来人则更是惊讶,立刻用女真语道:“你是女真人么?为何要留汉人的头发!”
辛弃疾回道:“我是汉人!”
来人恍然大悟:“如此,你便是我大金的包衣奴才了,你让他们跪下舔净靴子,我便饶他们!”
辛弃疾皱眉,这金人为何这般不识好歹,怒斥道:“你莫打错了算盘,我不是什么包衣奴才,我是堂堂正正的汉人。还有,这里是大宋,你一个金人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几个金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第二个说话的金人嗤笑道:“堂堂正正的汉人,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
第一个金人大笑良久,慢慢变了冷笑:“我告诉你,是大宋礼部每年与我三千贯钱请我来太学学习。我在此,宋律管不得我,鸿胪寺见了低头,礼部见了赔笑,临安府见了我磕头如捣蒜。现在,你可知我是谁了?”
陆游大声对着赵眘道:“这谁啊?”
赵眘一摊手:“不知啊!”
“我瞧着打扮有些奇怪!”
“是啊,那猪尾巴着实扎眼!”
……
两人这一唱一和,彻底惹怒了金人,几个金人一齐围了上来,吱哇乱叫!
只见一个金人怒极,奋起一拳,打向赵眘,赵眘不闪不避,任其一拳打在额头,傍晚被李清照砸出的伤口再次流出血来!
陆游高声呼喝:“打人啦,打人啦!金人在我大宋京师打人啦……”
周边宋人纷纷四散而开,远远望着这边,低声议论!
赵眘一看,一颗心沉了下去,大宋的沉疴比预想中更为严重!
辛弃疾也明白了之前在开封时,赵眘所言大宋问题更大,只是与大金并不相同是何意了!
那几个金人见状大喜,更为嚣张跋扈:“看看,这便是宋狗,兄弟们,打狗就要狠,一起上!”
四个金人并肩而上,正要痛揍三人。
辛弃疾对着陆游道:“大哥,你且退后,这种交予我们来便可!”
陆游知道轻重,忙后退几步,不为两位弟弟添乱。
赵眘自从被打了一拳,便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什么。此刻一把拦住并肩的辛弃疾:“你也别动,我一人来即可!”
辛弃疾笑了笑:“二哥,这种事,我怎好落于人后!”
赵眘肃然道:“听我的,此事我一人处理比较好!”
辛弃疾见他如此,又见对方只有四人,便后退几步,护住陆游。
四个金人见此情形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小瞧他们啊,其中一人道:“先打死这个嚣张的宋狗,再打那两个!”
与上一代女真人不同,这一代的女真人既不曾打过猎,也不曾打过仗,泡在酒色中长大。只有女真的虚名,却无女真的悍勇!
结果可想而知,四个金人,总共四拳!
赵眘使的都是太祖长拳里面的招式,在场众人大都见过,无甚神秘之处,速度也不甚快,也不见呼喝出声。只是一出招,金人便似配合着撞向拳头,然后倒地!
围着的众人顿时鼓起掌来,虽然不敢上前帮拳,但在场边鼓掌自然是无妨的!
金人呻吟未起,却见四个女子上前便要与赵眘厮打,口中污言秽语不停辱骂。
赵眘一边招架,一边道:“你们不过是城中娼妓,缘何要为这金人出头?”
不说这话便也罢了,说了这话,那四个女子更是来气:“你才是娼妓,我等是未出阁的小姐!岂有此理,姐妹们,去找临安府!”
临安府的人到时,赵眘还未从这几个女子的癫狂中醒过神来!
临安府来了十几个衙役,班头叫做樊明,乃是六品校尉充当,毕竟是京师重地,品秩远高于地方。
樊班头往场中一站,豹头环眼,钢髯倒插,中气十足,喝道:“何人在此闹事!”
赵眘上前抱拳道:“班头见禀,此四人辱骂于我,非但如此,还上前来打我,小人不得已还手,望班头明察!”
四个女子跳出来一顿叽叽喳喳,樊班头听得一阵头疼,喝道:“成何体统,一个个说来!”
四人推出一个女子上前搭话:“禀告班头,这几位金国上宾是礼部请来太学的,不过是些学生,却被这三个宋人一顿殴打,大宋这般待客,何为礼仪之邦,真真羞煞宋人!”
赵眘见这女人胡说,气不打一处来:“班头明察,只是这四人来殴打我一人,并无其他!”
那女子吐了一口口水,骂道:“他们打你,他们怎地躺地上了,你个低贱的武夫,大宋有你这种人,永远与文明无缘!”
樊班头听到地上躺着的是金人时,早变了脸色,忙命人将金人扶起,不住低头赔罪。
“几位大人受惊了,是我临安府来晚了,恕罪!恕罪!”
赵眘顿时气往上冲:“班头,是他们几个殴打在下,你可听清楚了!”
樊班头怒道:“刁民安敢在此饶舌,金国贵宾秉承两国邦交而来,怎会殴打你一个匹夫!”
赵眘强压怒火,指着额头道:“你看,是他们先行打我,血流如注,这才还手,围观百姓都曾目睹!”
樊班头放眼四周,斥道:“你们曾目睹金国贵宾打人么?”虽是问话,但威胁意味十足,在场众人听在耳中,哪里还不知深浅,纷纷摇头退避!
樊班头见无人应对,心中很是得意,眯着眼对赵眘道:“你看,何曾有人看到金国贵宾殴打于你,分明是你行凶在先,污人清名在后,来人啊,拿下!”
有个稚童细声细气道:“母亲,分明是那几个胡人大人在先,大家都看了,为甚么没人承认?”
樊班头朝着孩子的方向瞪了一眼,那孩子母亲忙捂住孩子的嘴,冷汗涔涔而下。
众衙役正要上前拿人,又见此人气宇轩昂,毫不畏惧,再看那鼻青脸肿的四个金人,便有些踌躇不前!
樊班头大怒:“饭桶,在这煌煌京师,难道还有人敢拒捕么?”
有了班头的鼓励,衙役壮着胆子向前。
正在此时,一个清亮的少年声响起:“我看到他们打人在先,这位公子自御在后,按宋刑统,班头该当捉拿金人归案!”
众人看时,看着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辛弃疾身材颀长,而这个少年看着更小一些!
樊班头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在此胡言乱语,你家大人呢?”
少年抱拳为礼道:“在下陈汝能,字同甫,婺州永康人。在下行事向来据实而论。”
他这意思是已然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据实而论,不必家里人引领。
樊班头见他未报家世,又非临安人,哈哈大笑:“小毛孩,这许多人都不曾看见,偏你看见了,小小年纪,怎可平白污了外宾清白,来人,一并拿了下临安府羁押!”
赵眘气急,反倒冷静下来,示意两兄弟莫要轻举妄动。那边陈汝能却哈哈大笑:“缘来这便是大宋临安府,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金国的京师!任凭金人站在宋人头上肆意排泄!临安府不愧是金人的灰孙子啊!”
樊班头大怒:“来人,掌嘴!”
一个满脸横肉的衙役上前伸出粗大的前掌,一掌呼向陈汝能。
正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只铁手猛地伸出,叼住那衙役手腕,那衙役便丝毫也动弹不得。
众人看时,正是辛弃疾,他面色如常,只是眼中愤怒早已不可遏止!
那些女子尖声叫道:“你看,果然这些爱打人吧,金国贵人也打,朝廷命官也打!”
辛弃疾横眉而对:“甘当下贱的娼妇!闭上你的鸟嘴,莫要污了临安的这方天地!”
女子更是气急败坏:“刁民安敢如此,等我随四郎回了金国,我便是金国贵妇,不怕我扒了你的皮么?”
辛弃疾哈哈大笑,似是听到了极其荒谬之事,继而扦着衙役的手腕走到那女子面前,如此陈汝能早脱了危险。
“你以为你能做这金狗的夫人?哈哈哈哈哈!”
那女子其实心知不可能,只是心中存了期盼,如今辛弃疾却一下戳破了这个梦幻泡影,立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不做妻又如何?做妾也行,总比做宋人的糟糠为好!”
辛弃疾笑得愈发灿烂,几乎断了气,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不曾到过金国吧,我从金国来的。我知道绝大多数汉人女子在女真人门下,只是奴隶,洗衣做饭,见人便下跪,睡在猪圈一般的地方,稍有怠慢便是鞭子抽!”
那女子涨红了脸:“你也说了是绝大多数,也许我便是那少数人呢,四郎这般爱我,自然不同!”
辛弃疾摇了摇头,再不愿与他说话。
樊班头冷冷道:“说完了么,你们是自愿与我回临安府,还是我擒你们回去?”
辛弃疾斜瞥一眼:“你觉得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也能拿住我等?”
樊班头眯起了眼:“你敢拒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