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看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1】

夏末的天气就是这样反复无常。风带走刚褪下去的暑气,却又裹着些巷尾老槐树飘来的凉。那凉意不是深秋的凛冽,是浸了树影、沾了露水的温软,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西瓜皮,贴在皮肤上,能压下最后一点燥热。地下室的门没关严,留着一道半指宽的缝,风从缝里钻进来时,带着巷口卖糖炒栗子的甜香,卷过地上几片被遗忘的碎纸——是一尘上午抄诗时撕下来的边角料,纸上还留着半行“晚风吹过窗台,带走了蝉鸣”的字迹,被风卷得打了个旋,又轻轻撞在挂在门楣上的木牌上。

木牌是阿哲挑的老松木,质地紧实,带着天然的纹路,边缘被砂纸磨得圆润,摸上去不会硌手。“免费读诗”四个字是一尘用兼毫笔写的,墨是研的徽墨,浓淡正好,笔画间带着点他特有的温软——横画不直,带着点自然的弧度,像老槐树的枝桠;竖画不挺,却稳实,像巷口立了多年的石墩。木牌的挂绳是阿哲从家里找的旧棉线,洗得发白,纤维间还留着点阳光晒过的暖,却结实得很,吊着木牌,风一吹就“吱呀、吱呀”地晃,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屋里的静,又像在跟路过的风悄悄说话。

一尘正蹲在书架前整理新到的诗集,膝盖抵着微凉的水泥地,却不觉得冷——地下室背阴,夏末的温度正好,不燥不凉,像裹着一层薄棉。他指尖捏着一本封面泛着浅黄的《草木集》,纸页是老宣纸的质地,摸起来糙糙的,却透着股岁月的软。书页间夹着的干枯三叶草,是他上周在巷口老槐树下捡的,当时雨刚停,草叶上还沾着水珠,他小心翼翼地夹在诗集里,压了整整三天,现在摊开来看,叶片还是原来的碧绿色,只是没了水分,变得薄而脆,叶脉却清晰可见,像谁用细笔在纸上描过的纹路。

书架是阿哲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旧木架,原本掉了漆,边角还磕破了几块,露出里面的木头本色。两人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用粗砂纸把旧漆磨掉,又用细砂纸把边角打磨光滑,最后刷了层透明的清漆——清漆没刷太厚,就薄薄一层,既能护住木头,又不遮住原本的木纹。现在看过去,书架的木纹里还留着点以前的旧痕迹: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像是小孩子用指甲划的;有一块颜色略深的印记,像是以前放被子留下的水渍;还有几处小小的结疤,像老树上长的瘤,却不突兀,反而透着股踏实的暖。

阳光从地下室狭小的气窗斜斜照进来——气窗在墙的高处,正对着巷口的老槐树,树叶的影子落在窗玻璃上,随着风轻轻晃,把阳光剪成了细碎的金片。金片落在书架上,给每一本诗集都镀上了层淡金的边:蓝色封面的《晚风与诗》泛着冷调的金,像傍晚的星空;红色封面的《晨露集》泛着暖调的金,像清晨的霞光;还有那本没有封面的旧诗集,纸页已经发黄,被阳光一照,连字缝里都透着温柔的光,仿佛那些印在纸上的诗句,都要跟着光影轻轻跳动起来。

“阿哲,你看这本《晚风与诗》,扉页上还有前人写的批注呢。”一尘拿起那本蓝封面的诗集,指尖轻轻拂过扉页上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墨水有点洇,字迹却娟秀,写着“壬寅年秋,读至此页,恰逢桂香满院”。他转身朝坐在小桌旁的阿哲扬了扬书,眼睛亮了亮,像发现了什么宝贝。

阿哲正趴在桌上写东西,面前摊着张白纸,纸上画着地下室的简易布局:左边是书架,中间放着一张小方桌,右边靠窗的位置留了块空——他想在那里加个小坐垫,用家里剩下的粗麻布做,里面塞点晒干的艾草,这样来人读诗时能坐得舒服些,还能闻着艾草的淡香,安神。他手里握着支铅笔,笔尖在纸上轻轻划着,线条简单却认真,连坐垫的尺寸都标得清清楚楚。听见一尘的声音,他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笑起来时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像漾在水里的小涟漪:“是吗?拿来我看看,说不定是位老读者留下的心意。”

一尘走过去,把诗集放在阿哲面前。两人凑在一起,头挨着头,轻轻翻着书页——阿哲的手指搭在书脊上,帮着稳住书页;一尘的指尖点着扉页上的批注,小声念着:“‘壬寅年秋’,算下来也有两年了,不知道这位读者现在还读不读诗。”阿哲点点头,目光落在批注旁的一个小印记上——是个小小的桂花图案,应该是用印章盖的,只是印章的颜色淡了,只能看出个模糊的轮廓:“说不定是位爱桂花的人,读诗的时候正好闻到桂香,就随手写了下来。”

两人就着这页批注,小声聊着天,指尖划过带着温度的纸页——旧书特有的气息混着油墨香、时光沉淀的淡香,还有一尘身上淡淡的墨香、阿哲身上的木头香,在小小的地下室里飘着,软乎乎的,像刚晒过太阳的被子。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老槐树的叶香,把书页吹得轻轻翻了两页,露出里面一句诗:“晚风知我意,携香入窗来”,仿佛连风都在跟着他们一起,静静读着这页诗。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风撞木牌的“吱呀”声,那声音轻而脆;也不是树叶落地的轻响,那声音软而闷;是一种带着犹豫的、轻轻的摩擦声,像有人在用鞋尖蹭着门口的水泥地,蹭一下,停一下,又蹭一下,带着点不确定;又像有人在偷偷拉着什么东西,布料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细得几乎要被风声盖过。

一尘先抬起头,朝着门口望过去——他的耳朵灵,平时在巷口能听见老槐树叶子落地的声音。门缝里能看见一点昏黄的天光,是傍晚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淡橘色,连带着门缝里的光影都暖乎乎的。光影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不高,有点佝偻,像是肩上压着什么东西,又像是习惯了弯腰;手里好像攥着什么长条形的东西,紧紧地握着,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整个影子僵着,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又像是怕自己一动,就会惊扰了屋里的人。

阿哲也放下手里的铅笔,顺着一尘的目光看去——他的眼神好,能看清影子的细节:那长条形的东西像是扫帚柄,竹制的,颜色偏深,被磨得发亮;影子的衣角垂在地上,是藏青色的,质地看起来像制服;影子的头微微低着,好像在往门缝里看,却又不敢看得太真切。两人都没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这地下室的“免费读诗”刚开三天,除了他们俩,还没来过别的人。前两天有巷口的张奶奶路过,往里面望了两眼,笑着问“小伙子,这是弄啥呀”,一尘跟她说“免费读诗的地方,您要是有空,进来坐坐”,张奶奶却摆了摆手,说“我不认字,不耽误你们”,就慢慢走了;还有放学的小孩,趴在门缝上往里看,被家长拉着走了,嘴里还喊着“我想看看诗长啥样”。现在这影子,却站在门口不动,不像路过,倒像是真的想来。

过了一会儿,那影子动了动——先是肩膀轻轻抬了抬,像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门缝被轻轻推开了一点,推得很慢,指尖捏着门沿,怕用力太猛会发出声响。随着门缝变大,先露出来的是一只攥着扫帚柄的手——扫帚是旧的,竹柄被磨得发亮,亮得能映出一点手的轮廓,显然用了很久,被手摸得光滑了;扫帚头的鬃毛有些稀疏,边缘的几根还翘着,却扫得干净,没有沾着多余的尘土,连扫帚头的竹箍都擦得亮亮的,能看出主人对它的爱惜。

紧接着,一个带着点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轻得像落在纸上的墨点,又像被风吹得发颤的树叶:“同、同志,请问……这里是能读诗的地方吗?”声音里带着点犹豫,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像是在心里想了好几遍才敢说出来;尾音有点发颤,不是害怕,更像是紧张,怕问错了地方,怕打扰了屋里的人。

一尘赶紧站起身,动作轻缓,怕吓着门外的人——他起身时,特意放轻了脚步,膝盖离开地面时没发出声响,连手里的诗集都轻轻放在了桌上。他朝着门口走了两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不是那种刻意的热情,是像阳光一样的暖,让人看着安心:“是啊,阿姨,您进来吧,门没锁。”他特意把“阿姨”两个字说得轻而清晰,又把“进来吧”说得缓,想让她知道,这里没有门槛,不用怕。

门口的人迟疑了一下——手还攥着扫帚柄,指关节又紧了紧,连肩膀都微微缩了缩,像是在心里又挣扎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慢慢推开门走进来——推开门的动作很轻,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她还下意识地停了停,看了看屋里的人,像是在道歉。

走进来的是位穿环卫工制服的阿姨,制服是藏青色的,颜色已经洗得有些发白,尤其是领口和袖口的地方,白得更明显;袖口和裤脚都磨出了点毛边,毛边短短的,不是故意做的样式,是穿得久了,布料磨破了;胸前的工牌别得端端正正,别在左胸口,位置不偏不倚,工牌的塑料壳有点划痕,却擦得干净,能看清上面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比现在年轻些,头发里的白发少,眼角的细纹也浅,笑得比现在舒展,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拍照片时遇到了开心的事。

她的头发里掺着不少白发,不是那种全白的,是灰白色的,掺在黑色的头发里,像撒了一把碎盐;鬓角的几缕被风吹得有点乱,贴在脸颊上,带着点湿气——应该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被傍晚的露气打湿了;额前的头发也有些散乱,却能看出是精心梳理过的——头发梳得整齐,没有乱蓬蓬的碎发,只是大概走了不少路,又或是心里慌,才让鬓角的头发散了下来,显得有些乱。

她手里紧紧攥着扫帚,扫帚柄被她握在掌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露了出来——像是怕扫帚会掉,又像是把扫帚当成了依靠,攥着它,心里能踏实点;扫帚柄被她握得发烫似的,连带着她的手都微微发颤,不是抖得厉害,是轻轻的、不易察觉的颤,像秋风里轻轻晃的草叶。她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蜷着,像是攥着什么东西——手心贴在裤缝上,能看出一点凸起,却不明显;又像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手指动了动,想抬起来,又缩了回去,最后就那么垂着,显得有些局促。

脚在门槛外挪了又挪——先是左脚迈进来一点,脚尖点了点地面,像是在试探地面干不干净;然后右脚才慢慢跟进来,步子很小,几乎是贴着地面挪进来的。进来后也只是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没敢往屋里走——阴影是门框投下的,刚好能把她罩住,像是她自己找的安全区;她的背微微弓着,不是驼背,是习惯了弯腰扫地的姿势,加上心里的紧张,就显得更佝偻了些。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先看了看书架上的诗集,目光在书脊上扫过,看得很慢,像是在认那些书名;然后看了看桌上的纸笔,目光停在阿哲画的布局图上,愣了愣,又移开了;最后落在一尘和阿哲身上,目光里带着点不安——怕自己来错了地方,怕自己的制服会弄脏这里,怕自己的请求会被拒绝;但又藏着点藏不住的期待,那期待像暗夜里的一点光,在眼睛里闪了闪,虽然弱,却很亮。

地下室的暖黄灯光落在她身上——灯光是从天花板上的旧灯泡发出来的,灯泡是暖色温的,光不亮,却很柔,不像白炽灯那么刺眼。灯光把她鬓角的白发照得更清晰了,每一根白发都透着光,像银丝;也把她眼角的细纹映得明显——那些细纹从眼角延伸到太阳穴,一道一道,深深浅浅,像是藏着不少累:凌晨四点起床扫地的累,夏天顶着太阳捡垃圾的累,冬天迎着寒风扫雪的累;但细纹里又透着股母亲特有的柔软,是给孩子缝衣服时眯着眼的温柔,是给家人做饭时笑着的暖,是不管多累,看到孩子就会松口气的软。

她站在那里,像一株被风吹得有点蔫,却依然努力立着的草——草叶有点黄,是被日晒雨淋的,却没有枯萎;茎秆有点弯,是被风吹的,却没有折断;明明是来“求助”的,却怕打扰了别人,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吸气时胸口微微起伏,呼气时几乎听不见声音,像是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会吵到屋里的静,会吵到书架上的诗集。

一尘看着她局促的模样,心里软了一下——那模样太熟悉了,像极了自己小时候,母亲带着他去邻村的王奶奶家借镰刀时的样子。那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站在王奶奶家的门口,不敢进来,手里攥着衣角,手指都攥得发白;声音轻轻的,问“王婶,您家的镰刀能借我们用用吗”;眼睛里也是这样的不安和期待,怕被拒绝,又盼着能借到。那时候他不懂,只觉得母亲胆子小,后来长大了才知道,不是胆子小,是怕给别人添麻烦,是把姿态放得低,怕打扰了别人的日子。

他往旁边让了让,把门口的路让开,又指了指屋里靠墙放着的小凳——小凳是阿哲配书架时一起淘来的,也是旧木凳,凳面被磨得光滑,凳腿有点歪,却很稳:“阿姨,您坐吧,地上刚拖过,不脏。”他特意说了“地上刚拖过”,是怕她嫌地面脏,不敢坐;语气说得很自然,像对家里的长辈说话一样,没有刻意的客气,怕让她更紧张。然后他转头朝着阿哲说:“阿哲,给阿姨倒杯温水。”——他记得母亲说过,人紧张的时候,喝口温水能稳心神;而且阿姨刚在门口站了半天,肯定渴了,温水不烫嘴,也不凉胃,刚好。

阿哲立刻应了声“好”,起身时轻轻把桌上的纸笔收了收,怕占地方,又怕阿姨不小心碰到。他走到墙角的小桌旁——桌上放着一个旧搪瓷杯,是他从她的局促,笑着说了句,伸手轻轻扶了扶小凳的边缘,像是在示意她不用在意。阿姨这才慢慢坐下,动作很轻,几乎是贴着凳面往下挪,生怕坐得重了会把凳子压坏。坐下后,她还是没松开手里的扫帚,只是把扫帚柄横放在腿上,两只手交叠着握在上面,指尖依旧有点发紧,目光落在地面上,盯着自己沾了点泥土的鞋尖,没敢再四处看。

阿哲端着温水走过来,把杯子轻轻放在阿姨面前的小矮桌上——小矮桌是和小凳一套的,也是旧木做的,桌面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却擦得干净。“阿姨,您喝点水吧,温的。”他的声音和一尘一样温和,没有刻意抬高,也没有放得太轻,刚好能让阿姨听清。

阿姨抬起头,看了看桌上的搪瓷杯,又看了看阿哲,眼神里带着点感激,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说完又低下头,盯着杯子上“劳动最光荣”的字样,看了好一会儿。她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伸手去拿杯子,却又缩了回去——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手刚攥过扫帚,有点脏,怕弄脏了杯子。

一尘坐在阿姨对面的小凳上,没有靠得太近,留了点距离,怕给她压迫感。他看着阿姨盯着杯子的模样,轻声说:“阿姨,杯子是我们平时自己用的,不碍事,您放心喝。”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这儿没那么多讲究,就是想让路过的人,能进来歇歇脚,读点诗,放松放松。”

阿姨这才慢慢抬起手,指尖先碰了碰杯壁,试了试温度,然后才双手捧着杯子,慢慢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滑过喉咙,她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点,攥着扫帚的手也松了些,指关节不再那么泛白。她喝了几口,就把杯子放回桌上,杯底轻轻碰到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她立刻抬头看了看一尘和阿哲,像是怕这声响惊扰了他们,见两人都没在意,才又低下头,嘴角轻轻抿了抿,像是松了口气。

地下室里静了一会儿,只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老槐树的叶香,吹动着门楣上的木牌,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一尘没有急着问她有什么事,只是拿起刚才整理的《草木集》,轻轻翻着书页,目光落在夹着三叶草的那一页,轻声念道:“‘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他念得很慢,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念给阿姨听——他想让她先适应这里的氛围,不用急着开口,不用觉得拘谨。

阿哲也没说话,回到自己的小桌旁,拿起铅笔,却没有继续画布局图,只是在纸上轻轻画着小图案——画了一片槐树叶,画了一朵小小的三叶草,画了一扇半开的门,线条很轻,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他不想让阿姨觉得自己被盯着,想让她觉得这里和家里一样自在。

阿姨听着一尘念诗的声音,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一尘手里的诗集上,眼神里的不安少了点,多了点专注。等一尘念完,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同志……你念的这诗,真好,听着心里……松快。”她顿了顿,像是在找合适的词,“就像……就像扫完一条特别脏的街,站在路口吹着风,那种松快。”

一尘笑了,把诗集往阿姨那边递了递:“阿姨要是喜欢,也可以看看,这里面都是写草木的诗,简单,好懂。”

阿姨的目光落在诗集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封面,像是怕碰坏了,又缩了回去,小声说:“我……我不认字。”说这话时,她的头低了点,声音也轻了些,带着点不好意思,“小时候家里穷,没上过学,就认识自己的名字,还有工牌上的字。”

“没关系呀,”一尘立刻说,语气很自然,没有丝毫嫌弃,“不认字也能听诗,我念给您听就好。您想听什么样的?是写草木的,还是写晚风的?或者写家里的,写孩子的?”

阿姨听到“写孩子的”,眼睛亮了亮,像星星突然闪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一尘,嘴唇动了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攥着扫帚柄的手又紧了紧,声音比刚才清楚了点,却还是带着点颤:“同志,我……我想求你们个事。不是……不是要东西,是想……想让你们帮我念首诗,念给我女儿听。”

一尘和阿哲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原来她是为了女儿来的。一尘点了点头,语气更温和了:“阿姨您说,想让我们念什么诗?要是您知道诗名,我们找给您;要是不知道,您说说想给女儿听什么话,我们找类似的诗念。”

阿姨的手从扫帚柄上挪开,伸到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小本子——本子是塑料皮的,颜色是粉色的,边缘已经磨破了,显然用了很久。她把本子放在桌上,慢慢展开,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梳着马尾辫,穿着校服,笑得眼睛弯弯的,站在学校门口的槐树下,手里拿着一张奖状。

“这是我女儿,叫萌萌,上初三了。”阿姨指着照片,语气里带着点骄傲,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些,“学习好,每次考试都在前几名,老师总夸她。就是……就是最近压力大,总说睡不着觉,写作业写到半夜,有时候还偷偷哭。”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沉了点,带着点心疼,“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怕考不上重点高中,怕我失望,怕以后找不到好工作,不能让我享福。”

阿姨拿起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萌萌的脸,动作很轻,像是在抚摸女儿的头发:“我没文化,不知道怎么劝她。每次她哭,我就只能给她端杯热牛奶,说‘别累着,考不好也没事’,可她说我不懂。我……我是不懂她学习的苦,可我知道她累,知道她心里慌。”

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回本子里,叠好放进兜里,然后看着一尘,眼神里满是恳求:“昨天我扫街的时候,听见两个学生说,读诗能让人心里不慌。我就想起你们这儿,前两天路过,看见木牌上写着‘免费读诗’,就……就想过来问问,能不能帮我找首诗,念给萌萌听,告诉她……告诉她不用怕,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就算考不好,妈妈也不怪她,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比啥都强。”

说完这些话,阿姨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肩膀垮了点,却又像是松了口气,眼睛里有点湿润,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哭,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可怜。她看着一尘和阿哲,带着点不安,又带着点期待:“同志,你们……你们能帮我这个忙吗?要是太麻烦,就算了,我……”

“不麻烦,阿姨,一点都不麻烦。”一尘打断她的话,语气很肯定,“我们帮您找,一定找首适合萌萌听的诗,念给她听,也把您的话告诉她。”

阿哲也点了点头,从书架上拿下几本书,翻了起来:“阿姨您别急,我们这儿有不少写成长、写鼓励的诗,肯定能找到合适的。您跟我们说说萌萌平时喜欢什么?比如喜欢花,还是喜欢小动物?这样我们找的诗,她可能会更喜欢听。”

阿姨没想到他们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愣了愣,然后眼里的不安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感激。她连忙说:“萌萌喜欢花,尤其是向日葵,说向日葵跟着太阳转,看着就开心。她还喜欢画画,放学回家总在本子上画向日葵,画得可好看了。”

“向日葵啊,”一尘眼睛亮了,从阿哲手里拿过一本《晨光集》,翻到其中一页,“阿姨您看,这首《向日葵》就很合适,写的是向日葵不管遇到刮风下雨,都能朝着太阳,慢慢长。”他抬头看着阿姨,“我念给您听,您先听听,要是觉得好,我们再念给萌萌听,好不好?”

阿姨用力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腿上,坐得直了点,眼睛看着一尘手里的诗集,像是在认真准备听一首最重要的歌。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动着书页,也吹动着阿姨鬓角的碎发,门楣上的木牌“吱呀”轻响,像是在为即将响起的诗句伴奏。

一尘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得更柔,更缓,慢慢念道:“‘你不用急着开花,不用急着追赶太阳的脚步。就算乌云遮住了光,就算雨点打弯了你的腰,你根系扎在土里,稳稳地,慢慢地,就会长高。等风停了,云散了,太阳会重新落在你脸上,你会朝着光,一点一点,把花瓣展开,把日子过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念完后,地下室里静了下来,只有风的声音和木牌的轻响。阿姨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眼角已经湿润了,却笑着,像卸下了心里的重担:“好……真好。就是这花,就是我想跟萌萌说的话。她总急着要考好,急着要懂事,我就想告诉她,不用急,慢慢来,妈妈等着她,不管她长多慢,开多晚的花,妈妈都喜欢。”

一尘把诗集合上,放在桌上:“阿姨,要是您方便,明天可以带萌萌过来,我们念给她听,也可以让她自己看看向日葵的画,或者我们陪她聊聊天。要是她没时间过来,我们也可以把诗抄下来,您带给她,读给她听。”

“真的吗?”阿姨惊喜地问,声音都提高了点,又连忙压低,“我……我怕耽误你们时间,萌萌放学晚,还要写作业……”

“不耽误,”阿哲笑着说,“我们这儿晚上也在,您什么时候带她来都行。要是她不想说话,就坐在这儿听听诗,看看书,或者看看窗外的瞧书,都成。我们这儿就是给人歇脚的地方,不管是歇身体,还是歇心。”

阿姨看着一尘和阿哲温和的笑脸,看着书架上整齐的诗集,看着桌上的温水和画着小图案的纸,心里觉得暖乎乎的,像被傍晚的夕阳裹住了。她站起身,对着一尘和阿哲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点哽咽:“谢谢……谢谢你们,同志。你们真是好人,帮了我大忙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

一尘赶紧扶住她,不让她鞠躬:“阿姨您别这样,我们就是做了点小事。能帮到您和萌萌,我们也开心。”

阿姨站直身体,攥着扫帚柄的手不再发颤,脚步也稳了些。她看了看桌上的搪瓷杯,又看了看书架上的《晨光集》,小声说:“那……那我明天傍晚带萌萌过来,她放学早,正好能赶上你们这儿不忙。”

“好,我们等着你们。”一尘点了点头,“明天我们给萌萌准备点向日葵的画片,她肯定喜欢。”

阿姨又说了好几声“谢谢”,才慢慢朝着门口走过去。走到门口,她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屋里——看了看书架,看了看小桌,看了看一尘和阿哲,然后笑了笑,那笑容比工牌照片上的更舒展,更安心,像雨后的向日葵,朝着光的方向,慢慢绽开。

“那我走了,明天见。”她说完,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手里的扫帚不再是紧紧攥着,而是自然地扛在肩上,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背影也不再那么佝偻,像是心里的重担被卸了,连带着整个人都轻松了。

门慢慢合上,留着一道半指宽的缝,风从缝里钻进来,带着阿姨走时留下的、淡淡的安心气息,吹动着门楣上的木牌,“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在和她道别,又像是在期待着明天的相见。

一尘和阿哲对视了一眼,都笑了。阿哲拿起桌上的《晨光集》,翻到《向日葵》那一页,指尖划过诗句:“没想到,我们这儿第一个来的人,是为了女儿来的。”

“是啊,”一尘点点头,目光落在门口的方向,“她不是来‘求助’的,是来给女儿找光的。就像向日葵找太阳,她找的,是能让女儿心里不慌的光。”

阿哲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开始找关于向日葵的画片:“明天我们把这里收拾得更亮堂点,给萌萌准备点温水,再找几首写向日葵的诗,让她听着心里松快。”

“嗯,”一尘应着,拿起铅笔,在纸上画起了向日葵——画得不算精致,却很认真,花瓣朝着光的方向,叶片上沾着小小的露珠,像在笑。他一边画一边说:“其实我们做的,也只是给人递一束光而已。就像这晚风,带着点凉,却能吹走燥热;就像这诗,简单几句,却能让人心里松快。”

夕阳的光从气窗里斜斜照进来,落在画纸上的向日葵上,给花瓣镀上了层淡金的边。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巷尾老槐树的凉,带着糖炒栗子的甜,吹动着书页,吹动着画纸,也吹动着两个年轻人心里的暖——他们原本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读诗,却没想到,这小小的地下室,这“免费读诗”的木牌,竟能成为别人找光的地方。

阿哲找好了画片,放在小桌上,和《晨光集》放在一起;一尘画好了向日葵,贴在墙上,正好对着门口,明天萌萌进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两人又一起把小凳擦了擦,把暖水瓶灌满了温水,把书架上的诗集又整理了一遍,像是在准备一场重要的约定——不是和谁的隆重约定,是和一位母亲、一个女孩,关于诗、关于光、关于心里松快的,温柔约定。

晚风越来越凉,巷口的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说悄悄话;糖炒栗子的甜香越来越浓,飘进地下室,混着旧书的淡香,暖乎乎的。门楣上的木牌还在“吱呀”轻晃,像是在等待着明天傍晚,那道携着期待而来的身影,等待着那句轻轻的叩门声,等待着把诗里的光,递给那个需要它的女孩。

博看读书推荐阅读:穿书之反派儿子九岁半惊!嫡长女她撕了豪门炮灰剧本小生问道之九天逆世崩铁:我真不是秩序太一觉醒八三,嘴碎丈夫冷脸洗内裤野性难驯修仙而已,只复仇不搞纯爱嫁糙痞军官!娇软美人顶不住了我的现实女友恋上我的游戏女友被赶出国公府,假千金富可敌国什么温柔万人迷竟然还吃香在年代文里手握空间称王称霸穿成虐文女主,都别想逼她走剧情春来江山笑我在清园肆与大佬结盟流金岁月:开局女神就倒追?海贼王之天龙人的荣耀猎罪图鉴:我能看见破案提示绝区零:系统商店怎么越来越怪养猫逗狗让我爱情事业双丰收李丽精灵:重生之我在合众当教父快穿:宿主手持空间一心囤货无限惊悚:我在恐怖游戏里杀疯了一个不正的出马仙帝凰策:魏璎珞的乱世抉择平山随快穿之相见未识假面骑士:另类魔王的旅行小夫人会玄学,携崽炸翻豪门六皇子快追,阮小姐又上战场了【追金主火葬场】我跪等哥哥回头卡牌:用三国卡组给对手带来啸容穿书!女主保镖成了我的菜!轮回恋曲:遗忘的秘密心声暴露后,炮灰团被我骂傻了这家事务所不太正经星辰夜晚CF外挂上交:大哥只想保护人类从斗罗开始的秋冥山组织我,熊猫!骑东北虎摆摊直播爆红万里晴空说我假冒神明,我雕刻敕封人间假千金被赶,嫁给老首长养崽崽渣夫带青梅产检,辛小姐离婚独美雄城风云山海长生赋杏花村最强的王者重生,不愿为妃
博看读书搜藏榜:君意洽废柴逆天,废物小姐竟是全系天才娘娘不在乎血族琴酒,在线自闭被家暴致死后,重生八零虐渣鉴宝社恐女修靠网游在修仙界生存重生千禧年,我带领全村发家致富现实世界走出的宗师快穿之每个世界都在发疯万千眷侣王爷痛哭,王妃画风逐渐走歪一笙慕君快乐系球王,愁苦瓜迪奥拉腹黑大佬家的小祖宗甜化啦!全能门将觅香茅山道士传奇2从东京开始的武圣美人今嫁嫁给万年老妖,想短命都不行穿成不受宠嫡女,我灭全家造反了超能勇士2温柔成瘾救命!算的太准,被全球首富盯上了死后在地府我和我死对头he了凡人修仙:我有扇能穿越的青铜门狼少女的童话之旅穿成恶毒后妈,努力养正小反派四合院之开局让傻柱识破绝户计长生:柳星海游记哇,老祖宗看我刷视频全都惊呆了COS瞎子穿越盗墓世界背景后豪门全员读心?缺德后妈创哭他们假千金一不小心养了反派,想跑路这个黑希儿可以打终焉误惹黄金单身汉:豪门权妇天灾之我携空间闯末世在生存游戏里卷生卷死鬼吹灯之秘墓异闻录落魄千金掉马后:各界大佬抢疯了中州梦史星星总会来护我穿书后我成了反派的炮灰娇妻观影终极一班3灵泉空间之逃荒农女超彪悍爱情自有天意,缘分命中注定穿越千年与你相恋灵气复苏:从仓鼠开始进化重生在死前一小时乡村灵异:被封印的禁忌传说
博看读书最新小说:重生2000:高考状元为国争光重生后,这恶毒女配我不当了圣者轮回兼祧两房?废后她重生之后杀疯了守归墟之门长安狐事长生:从开启第二丹田开始靠联姻称霸忍界的宇智波九大女帝爱上我,还得生孩子?八零重生:我养废了白眼狼们开局杂役,吞噬成神觉醒后更要努力被强制爱我,玄学大佬!专给霸总改运!快穿:什么反派那是亲亲老婆年代娇宠:重生军嫂又美又飒穿成炮灰后我靠美食爆红了飞升仙界,我搞职场KPI穿越之娇娇女的农门奋斗记快穿:黑月光她刀刀暴击真正的反派总以黑月光的形式出现凡骨铮铮我以平凡镇九天七旬老太守国门吴家儿郎镇山河便利店系统:在大佬心上种良田重生嫡女:虐渣后飒爆全京城光明神戒穿了又穿,我在兽世发光发热!易孕娇妻一胎三宝,绝嗣佛子狂宠综漫:成为恶魔后女主们开始恶堕溃道崩坏三,结果是前文明无限流:文明淘汰赛小女匪进京,全城都等着看戏时间的猫港综:我只想做点生意重生回到10岁1998年顶尖女特工小狍我呀,被迫万人迷惨遭强制爱新婚被换嫁?我带空间随军笑开花娇娇胎穿七零又虎又彪我在体制内当隐形大佬混沌碰瓷后,魔祖赖上我盗墓:老板,你的疯狗团打起来了我在冷宫当销冠穿成恶毒雌性后,我掀翻了主角lol:瓦洛兰全员重生后,偏执男主跪穿火葬场综穿之吉星高照重生仙帝:万古归来龙族VI:世界的尽头我讨厌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