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结束的铃声，仿佛是一道分水岭，将体育馆内那段极致专注、近乎窒息的时光，与喧闹的校园日常隔绝开来。
第一节课，是古文。
日向翔阳趴在课桌上，感觉眼皮重若千钧。老师抑扬顿挫的诵读声，在他耳中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催眠曲。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酸痛。尤其是双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印，像是被烙铁反复炙烤过一般，火辣辣地疼。
然而，在这片疲惫的废墟之上，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地亢奋。
闭上眼，脑海中便会不受控制地回放晨练的片段。影山那带着风声的挥臂，排球旋转的轨迹，北川圭鬼魅般的步伐，以及那句印刻在他灵魂深处的话——“只要它还在空中，我就能处理好剩下的一切。”
“我……我也能战斗了。”日向喃喃自语，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容。
坐在他斜后方的影山飞雄，状态同样诡异，他没有睡觉，也没有发呆，而是挺直了背，双眼看似盯着黑板，瞳孔却没有焦距。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用余光去定位我……”
“二传手在场上，是骗子……”
“把你的天赋，用在思考上……”
北川圭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脑中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从小到大，他接受的排球教育都是“更强、更快、更精准”。他的世界里，力量和技术就是一切。
但北川圭为他展示了另一个维度的东西——战术、心理、欺骗。
影山下意识地转动眼球，视线保持在黑板的中央，却用眼角的余光去捕捉窗外飘落的樱花花瓣。他试图去感受那种“分离式操控”的感觉，一种大脑同时处理两件不相干事物的奇异体验。这很难，难到让他额头冒汗，但他却乐此不疲。他能感觉到，一扇通往全新境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
午休时间。学生食堂人声鼎沸。
菅原孝支端着餐盘，心事重重地找到了泽村大地和田中龙之介。
“大地，田中！”他压低了声音，脸上还带着一丝早晨目睹那一幕后残留的震惊，“你们绝对想不到我早上看到了什么！”
“哦？那两个笨蛋又打起来了？”田中嘴里塞满了炸鸡，含糊不清地问道。
“不，恰恰相反！”菅原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他们没有打架，甚至没有争吵。体育馆里安静得可怕。日向……日向正在被影山用发球狂轰滥炸，他浑身是伤，但还在咬牙坚持。而影山，他不是在发泄，像是在……执行命令。”
“命令？”泽村大地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放下了筷子。
“对，命令！”菅原加重了语气，“下命令的人，是北川圭！”
田中“噗”的一声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哈？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子？他命令影山？影山那个性格能听他的？”
“千真万确！”菅原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北川就站在场边，冷静地指导着他们两个。他教日向怎么预判，教影山怎么发球……那种感觉，他不像是我们同年级或者高一的学生，他像个……经验丰富的教练。”
泽村大地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昨天北川圭主动留下，平息争端的场景。当时他只觉得这个新生很沉稳，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最让我吃惊的是，”菅原继续说，“日向被砸得东倒西歪，但他接起来的球，无论飞到多偏的位置，北川都能像散步一样轻松地赶到，然后用最完美的姿势把球垫起来。那份防守功力……我从未见过。”
“嘶——”田中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光芒，“这么说，下午的3对3比赛，有好戏看了？”
泽村大地没有说话，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北川圭，这个名字在他心中，从一个普通的“问题新生”，迅速攀升为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这个未知数，或许会成为引爆乌野这潭死水的，最关键的催化剂。
……
另一边，日向和影山拖着疲惫的身体，正在自动售货机前买牛奶。
“喂，国王陛下。”一个懒洋洋、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你和那个小不点一脸快要升天的表情，早上的秘密训练很辛苦嘛？”
月岛萤和山口忠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日向浑身一僵，怒气下意识地就要上涌，但他实在太累了，连大声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影山更是连头都懒得回，拿到牛奶，拧开盖子，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他对月岛的挑衅，第一次产生了“没时间理会”的感觉。他的脑子里，还在模拟着用余光传球的轨迹。
“哦？”月岛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起。
预想中的激烈反应没有出现，这让他有些意外。他向前一步，视线扫过日向暴露在短袖外的手臂，清晰地看到了上面触目惊心的红痕。
“嚯，玩得还挺激烈。”他轻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更盛了，“被国王大人亲自调教，感觉如何？是不是很有快感？”
“你这家伙……”日向咬着牙，刚想冲上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是北川圭。
他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他没有看月岛，只是平静地对日向说：“省点力气，留到下午用。”
说完，他便径直从月岛身边走了过去，仿佛后者只是一团空气，从头到尾，没有一句争辩，没有一丝火气，只有纯粹的无视。这种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具杀伤力。
月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北川圭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被一句话就安抚下来的日向，以及那个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影山，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种莫名的烦躁感。
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改变。
下午，排球馆。
阳光透过高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属于这里的，汗水与尘埃混合的味道。
所有人都到齐了，泽村大地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了！现在开始我们乌野高中排球部的传统项目——新生3对3对抗赛！”
他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田中，又扫过表情各异的新生们。
“考虑到你们之间的矛盾，”他的目光在影山和月岛之间顿了顿，“就按你们自己的要求来分组。”
“影山飞雄、日向翔阳……”泽村顿了顿，目光落在了那个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正在做拉伸运动的身影上，“北川圭。你们三个一队。”
这个分组让田中和菅原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他们都明白了队长的用意。这是要将三个“问题儿童”捆绑在一起，看看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月岛萤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国王、小不点，再加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菜鸟？这组合简直像个笑话。
“然后，”泽村继续宣布，“另一队，月岛萤、山口忠，田中龙之介！”
“喔っしゃー！”田中兴奋地捶了一下胸口，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对着日向和影山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年级的小子们，准备好接受前辈的洗礼吧！”
日向和影山眼中同时燃起了战意。
“我和菅原负责裁判。”泽村最后说道。
队员们各自散开，到球场两边热身。
日向原地跳了跳，感觉身体的酸痛在兴奋感的刺激下都减轻了不少。他看向影山，后者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了往日的敌意，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影山的目光转向北川圭。
北川圭刚刚做完拉伸，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然后，他用只有他们三人能看到的角度，伸出右手，竖起了一根食指。
——给日向传“怪物快攻”。
这是早晨约定好的暗号。
影山飞雄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明白了。北川圭的意思是，第一球，就用他们最强的武器，给对手一个下马威！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哔——！”
泽村吹响了比赛开始的哨音。
“比赛开始！由月岛队发球！”
山口忠紧张地走到发球线，抛出了一记中规中矩的上手发球。
球飞得又高又飘。
“我来！”日向大喊一声，迎了上去，用晨练时被捶打了无数次的姿势，勉强将球垫了起来。
球飞得歪歪扭扭，直奔球网而去。
“机会球！”田中大喊着，已经准备上前拦网。
月岛也移动到了网前，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微笑，观察着影山的所有传球路线。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影山身上时，一道橙色的身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后排冲出！
日向翔阳，在接完球后，用尽全身力气，冲向了他最熟悉的、球网的另一端！
影山飞雄的眼中，只有那道飞奔的身影。他的大脑一片空明，北川圭早上的教导犹在耳边。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看日向。
他将球托了出去，托向了空无一人的地方。
下一秒，日向翔阳的身影凭空出现，起跳，挥臂！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砰！”
排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穿过了月岛和田中还没来得及并拢的拦网，重重地砸在了界内！
整个体育馆，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所有人，包括裁判席上的泽村和菅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