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门嘶吼着砸落，溅起的浑浊扑上林海脸庞，灰尘反射的点点光亮像孙明最后消散的场景。林海眼皮都没抬一下，整个人杵在通道口那点浑浊天光里，像根被遗忘的钢筋。
脚步轰隆隆碾过合金地面，手推车的轮子吱嘎尖叫，金属箱子哐当哐当地撞在一起，人声在巨大的穹顶下滚成一片又一片嗡嗡的低吼，没一句整话。
“报告！c区三个集装箱完成接收！清单编码Jq-777到779！”一个裹在厚重防护服里的队员嘶吼着跑过，带起一股风。
“清点！重点清点料理设备和那些送来的材料。”远处老吴那粗粝的嗓子像砂纸在刮钢管。
林海被这人声的潮水推搡着，双脚像焊在了原地。他不动，别人也当他是空气。
他眼睛盯着光幕墙面上刷新的物资流水码，红的黄的绿的字跳得飞快，可他脑子里晃悠的，就只剩那张脸。
孙明。那张老是挂着点混不吝、有点贼兮兮的笑的脸。仿佛那家伙下一秒就要从哪个拐角蹦出来，扯着嗓子喊：“林哥！有你在这会稳了”。
现实冷硬地砸回来。
他亲眼看见的。那颗光草籽，拖着如日光般耀眼的尾迹，呼啸着撞向队尾那个吓傻了的采集新兵。
孙明那个傻逼，啥时候冲过去的？他那张脸上最后的表情是什么？林海拼命想抠清楚每一个像素点。
是惊恐吗？是决绝吗？不，妈的，还是那副贼兮兮的贱笑！就像他之前无数次坑了队长之后露出的那种笑！然后呢？然后……人就没了。
无声无息地爆开。不是血沫骨头，是光。那种带着无比耀眼明亮到极致的金色光粒子。那么一个大活人就唰的一下从这世界上干干净净地被抹掉了。连点灰都没留下。
林海猛地闭上眼，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酸气直冲喉咙。他腮帮子咬得死紧，狠狠抬起手，啪啪两下，极重地抽在自己脸上。冰凉的触感和钝痛暂时撕开了那团刺眼的金色粒子幻象。
清醒点，林海！他在心里咆哮。现在不是犯浑的时候！
目光抬起，扫过整个喧嚣到死寂的场面。那些忙碌的身影，一个个绷紧的脊背，都透着一股压抑到快要窒息的绝望。
杏花村，成了个巨大的、流血的疮疤，谁也不敢碰，甚至没人敢提一句它的名字。
死了的，直接被抹掉了存在过的痕迹；活着的，把自己塞进繁重到窒息的劳作里，试图遗忘身体里某个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的地方。
他的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影缝隙，钉在远处控制室门口。
孙丽丽正站在那里，她也在看他，隔着整个基地的喧嚣和冰冷。
那双眼睛红得像刚被强酸灼烧过，眼周皮肤肿着，水光在里面晃悠，强撑出来的那点平静，被这层水光冲刷得七零八落。
两人目光在冰冷的空气里撞了不到半秒，孙丽丽猛地扭过头，纤细的身影闪进控制室那厚重的合金门里，只留下门框边那片晃动的惨白灯光，映着地上一点湿痕，飞快地干涸了。
林海胸口憋闷得像要炸开。他用力揉了把脸，强迫自己转身，朝着自己的“战场”——基地深处的料理实验室走去。沉重的脚步砸在金属廊道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二十四小时。基地像一台巨大的生锈机器，在耗尽了所有悲戚和恐惧之后，被强行拧上了发条，开始发出更加刺耳的、仿佛随时会崩裂的运转声。
终于，合金闸门在实验室入口无声滑开。几个穿着厚重防护服、头盔面罩上全是凝固白霜的队员，推着三辆挂着寒气的冷藏车，停在门口。车身喷涂的黑色“杏花村-极度危险”标识，像狰狞的伤疤。
“林长官，都在这了。”打头的队员声音隔着面罩，有点失真，每一个字都透着疲惫，像从肺里硬抠出来的，“三级防护封装，辐射值刚刚卡在危险线下面一点。您……小心点。”
“谢谢”林海点点头，声音干涩。
他眼神扫过那几辆冷得冒寒气的小车。那里面就是目标，也是恶魔。他们付出命换回来的那点东西——主要材料，【光草】。还有一大堆其他的辅助材料。
戴好手套，林海刚一接触光草，指腹就传来织物细微的灼烧感。
将无垢深岩泉水倾入装有光草的水晶碗，第一次浸洗，光草叶片触水的刹那，水面炸开蛛网般的金丝，林海手套下的皮肤骤然紧绷，仿佛有无数根针顺着血管往上刺。
林海咬牙夹起湿淋淋的光草悬空沥水，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但水晶盘上刚放稳的植株却在第三次浸洗完毕时突然弹起一片边缘锋利如刀的碎叶，无声无息划过手套指根！
“糟了！”念头刚起，一股狂暴的、带着铁锈腥味的电流就从指骨窜入脊柱，视野边缘瞬间爆开金色的噪点，林海全身肌肉刹那冻结，只能眼睁睁看着刚刚的光草化为光粒。
勉力甩脱僵直，林海将剩余洗净的光草放进水晶坩埚，冰凉的泉水灌入，盖过叶尖时水面剧烈波动着泛出暗红，仿佛不是水而是稀释的血。
微火点燃，恒温稳定在1300K的苍白火焰舔舐着坩埚底部，坩埚壁逐渐显现出冰裂状的细密光纹，十五分钟煎熬般的死寂之后，水面终于凝出一层淡金色的涟漪。
林海将千年沉积岩盐晶屑倒进特制投料勺，不过指尖因肌肉的颤抖剧烈抖动了一下，盐晶屑没有直击沸腾中心，而是散落着掉在边缘翻滚的水沫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喷射和足以蒸干视网膜的超频闪光——只有短暂的寂静。半秒，或者更短。
浑浊刺目的液体猛烈膨胀，突破水晶璧束缚的瞬间并没有直刺两米高空，而是裹着嗤嗤作响的金色水沫猛地拍向操作台面！
林海几乎是凭着一丝对光流体黏稠度变化的模糊认知，抓起星纹晶匙，艰难插进残存的那一小半勉强呈液态的污浊汤汁里，顺时针搅动时，粘滞感像搅动冷却凝结的猪油，提起晶匙，没有清晰凝滞的光路轨迹，只有几缕细若游丝、挣扎不过半瞬就断裂湮灭的黯淡金线……毁了，成品更像一摊混杂了碎草末的沥青。
时间成了最残酷的刑罚。一天，两天……五天，十天……十四天过去。
实验室中央那巨大的资源库面板上的数字，猩红刺眼：
【主食材：光草】剩余量：31.7%
【指定辅料】库存：0%【告罄】
【……】
长长的列表上，象征枯竭的鲜红色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砰！”
实验室的合金大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推开，重重撞在缓冲器上。刘峰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黑熊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面色难看的战斗队员和后勤人员。他们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料理平台，扫过那些显示告罄的物资指示灯，最后目光狠狠盯在林海身上。
“姓林的！够了吗？！”刘峰的声音像砂轮在刮铁皮上，每一个字都冒着火星子，他指着操作台上一堆报废的光草残骸，“瞅瞅！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瞅瞅！弟兄们拿命从杏花村弄回来的东西！啊？！就让你这么糟践完了？！”
他一步跨到林海面前，布满老茧和污迹的粗壮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海鼻尖上：“还剩几个渣滓？百分之四十？哈！老子就问你！够不够赔咱们丢在杏花村的几十条人命？！够不够？
他身后的骚动更大了。
“刘队……别冲动……”有人想拦，声音怯怯的。
“冲动？老子要死了才不冲动！”刘峰咆哮着，猛地一拳砸在林海旁边的金属台上，巨大的闷响震得人耳朵发麻。
唾沫星子喷到林海脸上。恶毒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刀子。
“够了！”一个疲惫至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插了进来。
孙丽丽拨开人群走上前。她眼圈比任何时候都要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冰冷的瓷器，站在林海和老吴中间的位置。
她没有看刘峰，也没有看林海，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冰冷的合金墙壁，仿佛穿透了它，看到了更远的、某个被光草籽抹去的人影。
“刘峰，”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奇异地压下了老吴的暴怒，“孙明……他是自愿冲上去的。不是被逼的。”
刘峰浑身一僵，拳头还捏着，额头青筋蹦跳，死死盯了孙丽丽几秒钟，那凶狠的气势像被戳破的皮球，一点一点地瘪了下去。
最终，他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短促、近乎哽咽的咆哮，猛地一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扭头带着那群人呼啦一下子又退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在廊道里回响，越来越远。
啪啪啪林海狂抽自己的嘴巴，宣泄着自己的无力，刘峰说的没错，他林海现在就是个废物。
“林海……”极其细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在他斜后方响起。
林海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站直身体，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他飞快地抹了一把脸，手掌上只有冰冷的汗水。扭过头，目光扫向声音的来源。
是孙丽丽。她就站在实验槽边。
“刘峰和孙明是发小，我们都明白你的任务和压力，刚刚的话你不要在意，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就像我们先前完成的那些任务一样，林海加油”。
孙丽丽离开了，她和刘峰一样再次选择加入收集队，只等林海的下次结果，他们会义无反顾的再次进入杏花村去收集那个该死的光草。
“系统，系统你回应我好不好”
十四天没有反应的系统再次活了过来
“叮”
“宿主练习次数达标，熟练度提升为入门，已经可以完整的制作出神光青草羹，请宿主再接再励，增强品质达到更好的口感”。
林海无语想骂人，但最后还是笑了出来，傻逼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