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市东郊,翠屏山麓,清风书院。
与往日清幽静谧的氛围不同,今日的书院,隐隐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虽然依旧不见闲杂人等,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书院周围的一些关键路口,多了些看似普通,但眼神锐利、身形精悍的“游客”或“路人”。书院内部,陈清风的那几位核心弟子,也一改平日的从容,步履匆匆,神情肃穆,默默地守候在各个重要的廊道和庭院入口。
书院最深处,那间名为“观云堂”的雅舍,门窗紧闭。堂内布置极为雅致,紫檀木的茶海光可鉴人,一套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具摆放得井然有序。四壁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古画,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沉香清幽绵长的气息。
主人位子上,陈清风安然静坐,依旧是一身深蓝色中式衣衫,面色平静,目光深邃,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他正在不疾不徐地进行着茶道仪式,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富有韵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茶海两旁,分宾主坐着几个人。左边,是远山集团的掌门人贺远山,以及他的弟弟,远山集团的二把手贺远明。贺远山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矜持和虚伪的温和笑容,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审视。贺远明则显得有些阴沉,目光时不时扫过对面的对手,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右边,坐着天明集团的董事长魏天明,和他的儿子,天明集团的副董事长魏海潮。魏天明穿着质地精良的休闲西装,看似随意,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他表情淡漠,偶尔端起茶杯的手指上,一枚硕大的翡翠戒指闪烁着幽光。魏海潮则坐得笔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锐利如鹰。
这四位清风市商界的顶尖巨头,此刻共处一室,气氛诡异得几乎要凝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寒暄,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尽量避免,仿佛对方是致命的病菌。多年的明争暗斗、近期血腥的火并,早已让双方势同水火。他们今天能坐在这里,完全是冲着陈清风这块“超然物外”的金字招牌,以及内心深处对当前危局的一丝不确定和恐惧。
陈清风仿佛没有感受到这尴尬紧张的气氛,他将冲泡好的第一泡茶,用茶夹依次恭敬地放到四位客人面前的品茗杯中,声音平和舒缓:“山中野茶,难得四位董事长今日拨冗光临,清风书院蓬荜生辉。请茶。”
贺远山率先端起茶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陈先生太客气了。能得先生相邀,是我等的荣幸。这茶,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他轻轻嗅了嗅茶香,故作陶醉状。
魏天明也端起杯,淡淡道:“陈先生的茶,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今日这茶,是何名目?品的是茶,还是……别的什么?”他话中有话,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清风。
陈清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茶就是茶,品的是滋味,也是心境。诸位都是清风市举足轻重的人物,日理万机,难得片刻清闲。今日请诸位来,别无他意,只是觉得近来市面颇不宁静,风雨频仍。老夫一介闲人,别无长处,唯有这方清静之地,一壶粗茶,或可让诸位暂且放下俗务,静静心,喘口气。”
贺远明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静心?陈先生,外面都快闹翻天了!有些人仗着有点背景,无法无天,抢地盘、砸场子,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这心,怎么静得下来?”他说着,目光挑衅地看向魏海潮。
魏海潮年轻气盛,立刻反唇相讥:“贺二爷这话说的可笑!到底是谁先不守规矩?玩不起就别玩!背后下黑手,倒打一耙,真是好手段!”
“魏海潮!你他妈说谁下黑手!”贺远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谁心虚就说谁!”魏海潮也毫不示弱地站起。
“够了!”贺远山低喝一声,脸色铁青地瞪了弟弟一眼,“在陈先生面前,成何体统!坐下!”
魏天明也冷冷地扫了儿子一眼,魏海潮悻悻地坐下,但脸上依旧愤愤不平。
陈清风仿佛没有看到这场小小的冲突,依旧慢条斯理地斟茶,语气依旧平和:“争执,源于利;纷扰,起于心。利益之争,古已有之,本不足奇。然,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如今清风市局面,已非寻常商战。继续斗下去,恐怕就不是损失多少金钱的问题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想必诸位比老夫更清楚。”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四人:“有时候,退一步,并非怯懦,而是为了看清更远的路。暂时握手,也非屈服,而是为了积蓄力量,应对更大的风浪。老夫今日请诸位来,并非要做和事佬,更无权评判是非。只是希望诸位能借这片刻清明,想一想,继续斗下去,最终得益者是谁?受损的,又是谁?这清风市的天,终究是要晴的,只是这晴天到来之时,诸位是想站在阳光下,还是……沦为被清扫的污泥?”
这番话,说得委婉,却字字千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贺远山和魏天明都是老狐狸,如何听不出陈清风的弦外之音?这是在暗示他们,纪委的调查风暴即将来临,如果他们再不知收敛,很可能成为被首先开刀祭旗的对象!
贺远山脸色阴晴不定,他偷偷瞄了一眼魏天明,发现对方也是眉头紧锁。他们心里都清楚,真正的威胁,不是来自对方,而是那个油盐不进的楚峰和他背后的力量!继续内斗,只会加速灭亡!
堂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剩下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一种诡异的、基于恐惧和利益的共识,似乎在无声地酝酿。然而,就在这看似可能出现转机的时刻,陈清风的一名弟子轻轻推门而入,走到他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陈清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色,他微微点头,示意弟子退下。然后,他看向堂内四人,语气依旧平淡,却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刚得到消息。金龙帮的金老歪,已于今日午后,秘密前往市纪委派驻工作组驻地……主动投案。并……带去了大量,据说是涉及多年以来,清风市诸多敏感事件的……关键证据。”
“哐当!”贺远明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色煞白,霍然起身!
贺远山和魏天明也是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就连一直强作镇定的魏海潮,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恐神色!
金老歪倒戈了?!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观云堂”内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一场更猛烈的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