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仓库的身影，并不像凌夜预想中那样魁梧彪悍。相反，他身材高挑修长，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定制西装，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领口露出雪白的衬衫尖角。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呈现出一种近乎银白的淡金色，面容英俊得近乎阴柔，皮肤苍白，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如同冬日寒冰般的浅蓝色眼眸，深邃、锐利，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漠然。他手中把玩着一根精致的黑色手杖，手杖顶端镶嵌着一颗切割完美的暗红色宝石，随着他的步伐，宝石在昏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带着一种古老的、贵族式的优雅。但在这优雅之下，是毫不掩饰的、如同捕食者般的危险气息。他身后跟着四名沉默的随从，同样穿着黑色作战服，但装备更加精良，动作间协调如一，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
这就是“伯爵”，黑石集团的区域执行官。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钟叔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语气平淡无波：“钟先生，你很守时。”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伯爵先生，您也一样。”钟叔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职业化的、略带谦卑的笑容，“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伯爵的视线随即转向凌夜，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扫描仪一般，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他，没有丝毫避讳。凌夜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审视，还有一种……研究标本般的兴趣，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这就是‘夜鸮’？‘摇篮’的次级产物？”伯爵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又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看起来，状态比报告描述的还要好一些。看来‘鹈鹕’诊所的医疗水平，名不虚传。”
凌夜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体内那股力量在对方强大的气场压迫下，再次开始隐隐躁动。这个男人，非常危险。他给人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那个称他为“失败品”的冷峻男人。
“凌先生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小的……热身运动。”钟叔在一旁解释道，语气轻松，仿佛刚才水下生物兵器的袭击只是无足轻重的插曲，“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热身？”伯爵挑了挑眉，目光扫过凌夜略显潮湿的裤脚和鞋底沾着的些许粘液痕迹，“我那两个小宠物，虽然不算顶级，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解决的。看来，‘次级产物’这个评价，或许有些偏颇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凌夜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已经进入了极度危险的领域。
“自我介绍一下，”伯爵用手杖轻轻点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可以叫我‘伯爵’。黑石集团，远东及东南亚事务负责人。我对你，以及你背后所代表的‘摇篮’计划，非常感兴趣。”
凌夜沉默着，没有回应。他在评估，评估眼前的敌人，评估身后的钟叔，评估整个仓库内外的力量对比。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伯爵带来的这四个随从，每一个给他的感觉都不弱于之前在诊所遭遇的那个冷峻男人。而伯爵本人，更是深不可测。
“不必如此戒备，凌先生。”伯爵似乎看穿了他的紧张，语气依旧平淡，“我此行，并非为了杀戮。至少，不完全是。黑石集团崇尚价值。而你，展现出了令人惊讶的价值。我们更倾向于……合作。”
“合作？”凌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冰冷，“像对待实验品一样合作？”
伯爵笑了，那笑容冰冷而毫无温度：“话语权，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如果你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失败品，那自然没有合作的资格。但你现在站在这里，解决了我布置的小麻烦，这证明了你的价值。至于合作的方式……可以商榷。”
他的目光转向钟叔：“钟先生，你说呢？”
钟叔立刻躬身道：“一切但凭伯爵先生做主。凌先生是明白人，我相信他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这两人一唱一和，试图将凌夜逼到谈判桌前。但凌夜很清楚，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奴役。黑石集团这种pmc，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们看中的，是他体内的基因秘密，是“摇篮”的技术遗产。
“我的选择……”凌夜缓缓说道，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开始加速流转，隐痛被一种炽热的战意所取代，“……是拒绝。”
仓库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钟叔的脸色微变，似乎没料到凌夜会如此干脆地拒绝。伯爵脸上的笑容则丝毫未减，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寒冷。
“很遗憾。”伯爵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惋惜一件艺术品的损毁，“看来，你选择了最艰难的那条路。”
他话音未落，站在他身后的四名随从几乎同时动了！他们的动作快如鬼魅，瞬间散开，呈半圆形向凌夜包抄过来，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强大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与此同时，仓库四周的阴影中，也响起了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至少超过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枪手现身，手中的武器齐齐对准了场中央的凌夜！天花板角落，几个红色的激光瞄准点也出现在凌夜的身上要害部位。
真正的天罗地网！这才是伯爵准备的真正阵仗！
钟叔迅速后退，躲到了安全的角落，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担忧，也有一丝如释重负。他将舞台完全交给了伯爵和凌夜。
面对如此绝境，凌夜的心反而彻底平静下来。恐惧和犹豫在此刻毫无意义，唯有战斗，才有一线生机！
他没有丝毫迟疑，在对方动的同时也动了！他没有选择后退，而是如同扑向猎物的猛虎，主动冲向正前方的一名伯爵随从！
擒贼先擒王！伯爵是核心，只要制住他，或许就能扭转局面！
然而，伯爵的随从绝非易与之辈。面对凌夜迅猛的突击，那名随从不闪不避，同样一拳轰出！拳风凌厉，带着破空之声！
“嘭！”
两只拳头狠狠撞在一起！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吹起了地上的灰尘！凌夜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条手臂一阵发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滑退了半步！而那名随从则只是身体晃了晃，脚下纹丝未动！
好强的力量！这些随从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另外三名随从的攻击也已瞬息而至！一人鞭腿扫向凌夜下盘，一人手刀直切他的脖颈，最后一人则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闪烁着高频能量波动的短刃，直刺他的后心！
配合默契，攻势狠辣，完全是战场上的杀人技！
凌夜陷入四面楚歌之境！他猛地吸气，体内那股炽热的力量轰然爆发！速度瞬间提升到极限！他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扫向下盘的鞭腿和切向脖颈的手刀，同时反手一记肘击，精准地撞在持刀随从的手腕上！
“铛！”一声金属交鸣般的脆响，那随从手腕剧震，短刃险些脱手！但他反应极快，手腕一翻，短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再次抹向凌夜的肋部！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随从的攻击也再次降临！
凌夜陷入了狂风暴雨般的围攻之中！他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依靠着骤然提升的速度、力量和远超常人的战斗本能，在狭小的空间内辗转腾挪，格挡、闪避、反击！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的巨响，每一次闪避都惊险万分！
高斯手枪在近身混战中难以发挥作用，他只能依靠拳脚和偶尔从行动服中弹出的高强度合金短刺进行格斗。他的动作简洁、高效、致命，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完全是千锤百炼出的杀人术。
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四个同样强悍且配合无间的敌人！很快，凌夜的身上就添了几道伤口。高频能量短刃划破了他的手臂，带起一溜血花；沉重的拳脚砸在他的背上、肩上，传来阵阵剧痛。行动服的防御力虽然出色，但也无法完全抵消所有的冲击力。
更麻烦的是，强行调动那股未稳定的力量，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他能感觉到内脏在震动，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大脑深处的隐痛也再次加剧。这种状态，他支撑不了多久！
必须打破僵局！
凌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故意卖了个破绽，硬生生用肩膀承受了侧面袭来的一记重拳，借着力道猛地扑向最开始对拳的那名随从！在对方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际，他五指成爪，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直插对方的咽喉！
这一下速度极快，角度刁钻，蕴含着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
那名随从瞳孔骤缩，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只能勉强抬起手臂格挡！
“噗嗤！”
凌夜的手指如同烧红的烙铁，竟然直接穿透了对方手臂上覆盖的特殊防护材料，深深刺入了他的咽喉！
“呃……”那名随从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击毙命！
另外三名随从的攻击瞬间一滞，显然没料到凌夜在如此劣势下还能反杀一人！
就是现在！凌夜没有丝毫停留，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避开从身后袭来的攻击，同时左手一扬，一枚早已扣在手中的微型震撼弹脱手而出，砸向地面！
“嗡——！”
刺眼的白光和足以震破耳膜的强烈噪音瞬间爆发，充斥了整个仓库中央区域！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噪音干扰下，也会出现短暂的失明和失衡！
三名随从和周围那些枪手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凌夜强忍着自身的不适，趁着这宝贵的瞬间，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一直冷眼旁观的伯爵！他的目标始终未变！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到伯爵面前时，伯爵动了。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格挡，只是轻轻抬起了手中的黑色手杖，杖尖对准了凌夜。
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凌夜！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侧面扑倒！
“咻——！”
一道暗红色的、如同激光般的细线，从手杖顶端的宝石中射出，悄无声息地掠过凌夜刚才所在的位置，击中了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废弃集装箱！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那个由厚重钢板制成的集装箱，被红线击中的部位，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抹除了一般，瞬间消失了一个直径半米的规则圆洞！切口光滑如镜，边缘呈现出高温熔融后又迅速冷却的痕迹！
凌夜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这是什么武器？！竟然如此恐怖！如果刚才他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伯爵缓缓移动手杖，暗红色的射线如同死神的凝视，再次锁定了翻滚中的凌夜！
凌夜不敢有丝毫停顿，身体如同鬼魅般在空旷地带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规避动作，每一次都是险之又险地与那道致命的红线擦身而过！红线所过之处，无论是地面、废弃机器还是集装箱，都被无声地洞穿、湮灭！
这完全超出了常规武器的范畴！这更像是某种……能量规则层面的攻击！
三名从震撼弹影响中恢复过来的随从，也再次围拢上来，配合着伯爵那诡异而恐怖的手杖攻击，对凌夜形成了绝杀之局！
凌夜的处境变得更加凶险！他不仅要躲避三名强敌的近身围攻，还要时刻警惕那道随时可能将他化为乌有的暗红色射线！体力在飞速消耗，体内的力量也因为过度使用而开始变得紊乱，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行动服的迷彩功能也因为受损而开始失效。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绝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和决绝，从凌夜心底升起！他不想死！他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他还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父亲”！他还没有……报答苏莞那份不顾一切的维护！
“啊——！”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血色！他不再刻意压制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反而主动引导，甚至……燃烧！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炽热的力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身体深处涌出！他的眼睛瞬间变成了诡异的暗金色，皮肤表面浮现出淡淡的、如同电路板般的莹蓝色纹路！一股强大而混乱的气场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竟然将逼近的三名随从硬生生逼退了一步！
就连伯爵，眼中也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有趣！太有趣了！”伯爵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显得更加兴奋，“这就是‘摇篮’遗产的真正力量吗？不稳定的，混乱的，却如此强大！值得研究！值得拥有！”
他手中的手杖再次举起，暗红色射线开始凝聚，显然准备发动更强大的攻击。
而凌夜，此刻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被那股燃烧的力量撑爆了！剧痛如同凌迟，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只剩下最原始的战斗本能和破坏欲望！
他死死盯着伯爵，双腿猛地发力，脚下的水泥地面瞬间龟裂！他如同一道人形炮弹，不顾一切地冲向伯爵，速度快得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三名随从试图拦截，却被他身上爆发出的狂暴能量直接震开！
伯爵脸色微变，手杖顶端的暗红色光芒大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仓库顶棚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缺口被暴力破开！一道炽白的、如同小型太阳般的光束，如同天神之剑，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轰向伯爵所在的位置！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威力巨大，速度极快，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伯爵再也无法保持从容，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攻击凌夜，手杖急速转向，暗红色射线迎向那道炽白光束！
“轰隆——！！！”
两股恐怖的能量在半空中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将仓库内的杂物、集装箱尽数掀飞、撕碎！
凌夜首当其冲，被这股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抛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墙壁上，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整个仓库，在这一击之下，摇摇欲坠！
光芒和烟尘缓缓散去。
只见仓库中央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伯爵站在坑边，脸色阴沉，手中的黑色手杖顶端，那颗暗红色宝石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他身上的风衣也出现了几处破损，显得有些狼狈。
而在他对面，破开的顶棚缺口处，悬浮着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穿着纯白色的、带有未来科技感的战斗服，银白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披散在身后，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一双瞳孔是纯粹的金色，不带任何感情。她的背后，展开着两对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如同蜻蜓翅膀般的光翼，轻轻扇动着，维持着她的悬浮。
她缓缓降落，站在深坑的另一边，金色的瞳孔扫过一片狼藉的仓库，最后落在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凌夜身上，用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说道：
“目标‘夜鸮’，确认。干扰清除程序，启动。”
她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冰水，让整个混乱的局面，瞬间走向了更加未知的方向。
伯爵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冰蓝色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
“净化者……‘方舟’的人也来了吗……”
而角落里的钟叔，看着那个悬浮的少女，脸上血色尽失，喃喃自语：
“完了……‘方舟’的‘天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夜靠在残破的墙壁上，看着那个如同天使降临般的少女，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与伯爵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心中一片冰冷。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狂宴，才刚刚开始。
（第五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