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绝对的冰冷与虚无中沉浮。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种不断下坠、不断分解的感知。仿佛他存在的意义,他经历的一切,他守护的一切,都将在永恒的沉寂中被抹去。
李明吴感觉自己成了一粒尘埃,飘荡在连“无”都称不上的境地。
就在这时,一点微温,自那绝对寒冷的中心,悄然浮现。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自身存在的核心,源自那几乎彻底黯淡、濒临破碎的内景天地最深处。那株世界树苗,明明已近乎枯萎,根系却依旧顽强地、本能地,向着某个冥冥中的方向,探出了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联系。
是……归寂之园?
还是……那遥远呼唤的余韵?
这点微温,如同黑夜中的第一颗星辰,微弱,却带来了方向,带来了“存在”的锚点。
紧接着,更多破碎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回。
剧痛,源自灵魂与肉身每一个角落的撕裂感。
冰冷,宇宙真空那剥夺一切生机的绝对零度。
以及……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如同最细密的茧,包裹着他残破的身躯,维系着最后一线生机。这是“森之芯”最后赠予他的庇护。
他“睁开”了眼,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视觉,而是一种意识层面的感知。
他“看”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陌生的星域中。周围是稀疏的星辰,远处有瑰丽而安静的星云缓缓旋转,更远处,则是一片深邃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星火号”已不见踪影,想必已在噬星古树那最后的毁灭光柱中彻底化为宇宙尘埃。唯有他身上这层由“森之芯”力量形成的、已变得极其淡薄的翠绿光晕,保护着他,如同一个脆弱的太空棺椁,在引力的作用下,漫无目的地漂流。
泽拉图……想必也随着舰船一同湮灭了。那位冷静而可靠的机械伙伴。
一股深沉的悲伤与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成功了吗?似乎是的,他斩破了“播种者”的印记,引导古树净化了残留,似乎让那古老的巨兽获得了一丝清明。但他也失败了,“森之芯”为了救他耗尽力量,生死未卜,自己也落得如此境地,与家园、与梦琪彻底失联。
内景天地近乎崩溃,世界树苗萎靡不振,只有那点微微的联系,如同风中残烛,证明着他尚未彻底消亡。
他尝试调动一丝力量,回应那点微温的联系,却引来神魂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翠绿光晕也随之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破碎。
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种,在他近乎绝望的心中燃起。
他想起了杜梦琪含泪却坚定的眼神,想起了青玄真人赠剑时的嘱托,想起了艾尔拉娜充满希望的生命种子,想起了泽拉图冰冷的逻辑下隐藏的忠诚,想起了“归寂之园”那需要守护的万千幼苗,想起了园灵最后的叹息……
他还有未尽的职责,未践的承诺。
必须活下去!
他不再试图去调动那些濒临崩溃的力量,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那点微温的联系上,集中在内景天地深处那株近乎枯萎的世界树苗上。
不是修复,不是壮大,仅仅是……维系。
如同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守护着最后的神坛,不让其彻底熄灭。
他引导着“森之芯”残留的庇护力量,不再用于对抗外界的冰冷与辐射,而是如同最珍贵的甘露,一丝丝、一缕缕地,滴灌向那株世界树苗,滴灌向那点与归寂之园、与未知源头相连的微温联系。
这个过程缓慢到令人绝望,效果微乎其微。但他没有放弃,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用尽最后力气舔舐着仅存的水滴。
时间,在这漂流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那点微温的联系,在他的坚守与“森之芯”残力的滋养下,似乎……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断绝。
而内景天地中,那株世界树苗的根系,似乎也因为这极致的专注与“森之芯”生命本源的滋养,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它的根系尖端,不再是纯粹的暗金色,而是染上了一丝极其淡薄的、与“森之芯”同源的翠绿光泽,仿佛开始适应并吸收这种外来的、却同属生命本源的力量。
这是一种濒死状态下的、极其缓慢的异变与融合。
就在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维系与微变之中时,一股微弱的、并非源于他自身的引力,开始作用在他的“漂流棺椁”上。
他的漂流轨迹,发生了细微的偏转。
感知延伸出去,他“看”到在前方不远处的虚空中,漂浮着一块巨大无比的、不规则形状的……星骸。
这块星骸通体呈现出暗沉的金属色泽,表面布满了撞击坑和撕裂的痕迹,边缘处还能看到一些扭曲的、类似建筑结构的残骸。它寂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一座死亡的墓碑,散发着古老而破败的气息。那微弱的引力,正是源自于它。
是某个毁灭文明的遗迹?还是一颗破碎星辰的核心?
在这片荒芜的星域中,这块星骸是唯一显眼的“实体”。
他的漂流轨迹,正被这块星骸的微弱引力缓缓捕获。按照这个速度,或许在很久以后,他会如同宇宙垃圾般,坠落到这块星骸的表面。
是福是祸?
李明吴不知道。但他那维系着的微温联系,在靠近这块星骸时,似乎……跳动了一下。
这块死寂的星骸内部,难道有什么东西,能与归寂之园,或者与他自身,产生感应?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再次微弱地闪烁起来。
他调整着心神,不再仅仅是消极地维系,而是开始尝试,更加主动地去感知那块越来越近的、沉默的星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