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专案组的会议室里,烟雾比往日淡了些,但空气中的凝重感却有增无减。白板上,原本杂乱的关系图旁,多出了一个醒目的新名字——“德艺轩拍卖行”,以及其负责人,钱永明的照片。
“根据南教授提供的侧写方向,我们重新梳理了所有与走私网络有间接资金往来的人员,”一位负责经济犯罪侦查的同事指着投影屏幕上的数据,“这个钱永明,表面上是成功的古董商人,社交广泛,热衷于慈善。但他的个人及其控制的离岸公司账户,在过去三年里,有数笔无法合理解释来源的巨额资金流入,时间点与几批重要走私品入境的时间高度吻合。”
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资金流向图,最终指向几个模糊的境外账户。
“我们申请了对钱永明的通讯进行监控。”技术部门的同事接话,表情严肃,“昨天下午,我们截获了一段他与一个未登记号码的短暂通话。内容经过处理,但有几个关键词很清晰。”
他操作电脑,一段经过降噪和增强处理的音频在会议室里播放出来。背景音嘈杂,对方的声音也做了变声处理,显得怪异而冰冷。
钱永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您放心,那边都打点好了,绝对查不到我们头上……”
变声后的声音打断他,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野狼’嗅觉很灵……他身边那个女人……画的像……有点意思……处理好尾巴……”
音频到此戛然而止。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野狼”。这是沈烬野在边境卧底时期,只在极高层和内部通讯中使用的代号。对方不仅知道,而且语气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玩味,甚至……一丝轻蔑。
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他身边那个女人”、“画的像”。这几乎是指名道姓地指向了南笙笙,以及她正在为专案组提供的犯罪心理画像!
他们不仅知道沈烬野在查他们,甚至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了南笙笙的存在,并且对她所做的事情,表现出了“兴趣”。
沈烬野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惯常的冷峻,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凝结起骇人的风暴,锐利得像要刺穿屏幕,揪出那个藏在变声器后面的幽灵。
对方不再是隐藏在暗处的模糊威胁,而是伸出了具体的触角,并且,精准地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会议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压中结束。沈烬野没有多做停留,安排完加强对钱永明的监控和寻找通话信号源的工作后,便径直离开了市局。
他没有回公寓,而是将车开到了公安大学。他没有上楼,只是将车停在教学楼下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然后拨通了南笙笙的电话。
南笙笙刚结束下午的课,正在办公室整理东西,看到是他的电话,立刻接起,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快:“烬野?你下班了?”
“嗯。在你楼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稳如常,但南笙笙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她心里咯噔一下,某种直觉让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我马上下来。”
坐进副驾驶,南笙笙系好安全带,侧头看他。他目视前方,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怎么了?案子不顺利?”她轻声问。
沈烬野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流,声音低沉而清晰:“截获了一段嫌疑人的通话。对方提到了我的代号,”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她,“也提到了你,和你做的画像。”
南笙笙的心猛地一缩,指尖微微发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危险如此直白地被证实,并且与自己挂钩时,一股寒意还是不由自主地从脊椎攀升。
她看到他眼中那抹极力压抑的担忧和戾气,瞬间明白了。他不是在陈述案情,他是在告诉她,她已经被卷入了风暴中心。
“他们……知道我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嗯。”沈烬野应了一声,伸出手,将她微凉的手紧紧握住,他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别怕。”
他顿了顿,语气沉稳而肯定,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我已经安排了人,在你上下班、外出时都会跟着,都是信得过的好手,不会打扰到你。学校和家里附近,也增加了巡逻和监控。”
他没有隐瞒危险,但也没有夸大其词。他将情况和应对措施清晰地摆在她面前,给予她知情权,也给予她最坚实的安全保障。
南笙笙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和力量,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守护,心底那点刚刚升起的恐惧,奇异地被抚平了。她不是需要被圈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她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木棉。
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指尖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也传递给他。她抬起眼,迎上他担忧的目光,清澈的眼眸里没有退缩,反而燃起了一种冷静的、属于战士的光芒。
“我不怕。”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镇定,甚至带着一丝锐气,“他们注意到我,正好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我的画像,触动了他们。”
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犯罪心理学者特有的冷静与自信,甚至有一丝挑战的意味:
“他们想看看我画了什么?没关系。”
“我的画笔,既然能画出受害者,能画出边缘的罪犯,”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匕首,
“那么,也一定能画出他们——那些藏在最深处的、自以为是的‘核心’。”
沈烬野看着她。看着她从瞬间的惊慌到迅速的镇定,再到此刻焕发出的、与他如出一辙的迎战姿态。他心中的暴戾和担忧,被她眼中那簇冷静而坚定的火焰缓缓熨平。
他俯身过去,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一个不带有情欲,只有无尽安慰与认可的拥抱。
“好。”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我们一起,把他们画出来。”
车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繁华。而车内,两人紧紧相拥,无声地缔结了共同面对风暴的盟约。危险的确存在,但它无法撼动这份在信任与守护中淬炼出的、更加坚固的情感。前方的迷雾或许更浓,但他们握紧彼此的手,拥有了刺破一切阴暗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