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JG!”
“五……五十万……美金!”
小马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的上半身死死趴在桌面上,脸几乎要贴到那张由无数碎片拼接成的纸片上。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视线仿佛被牢牢钉住了。
办公室里针落可闻,只剩下老旧电脑风扇微弱的嗡鸣声,混杂着一丝电路过热的焦糊味。
窗外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室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灯光下,是四个屏住呼吸的人。
以及一张足以在金州官场掀起滔天巨浪的薄薄纸片。
老钱缓缓摘下老花镜,用力揉了揉酸胀的眼角。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吴姐向后靠倒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
作为一名专业的财务审计人员,没有什么比亲手从垃圾堆里拼出决定性罪证更能让她感到满足。
“成了!”
小马终于忍不住,猛地一挥拳头,压低声音兴奋地吼道:“我们成功了!林组长,这是刘建国的铁证!这家伙死定了!”
成功的喜悦瞬间在几人之间弥漫开来。
吴姐也掩不住笑意,补充道:“有了这份东西,天一亮就能直接上报省里了!”
就连老钱也难得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正准备去摸打火机。
然而,就在他摸出打火机的一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热烈的气氛。
“撤。”
“立刻!”
说话的是林风。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寒意。
办公室里刚刚升腾起来的热度仿佛被瞬间抽空。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林风。
他脸上没有丝毫喜悦,表情严肃,目光冰冷。
他看着桌上的那张残片,眼神就像在看一枚刚刚被激活的定时炸弹。
小马脸上的兴奋僵住了,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林组长,撤?为什么啊?”
“我们才刚找到证据,不应该乘胜追击,直接抓人吗?”
吴姐也附和道:“是啊,林组长。证据确凿,机不可失,万一夜长梦多,让他们反应过来怎么办?”
林风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
“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力量。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不是在金州抓人。”
“而是找到可以点燃金州这场大火的火种,然后把它安然无恙地带回省城。”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残片:“现在,火种拿到了。”
“那么金州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火山口。”
“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钟被吞噬的风险。”
林风的声音愈发沉重:“周远山是什么人?在金州经营十几年,手眼通天。刘建国是什么人?管着全城的土地和拆迁,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宋光明又是什么人?他管着枪杆子。”
“我们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虽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是谁,但谁能保证不出任何意外?”
“一旦我们任何一个人暴露,好不容易拿到的这个火种,会立刻熄灭。”
“甚至,引火烧身。”
林风的话让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小马和吴姐脸上的兴奋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后怕。
是啊。
这里是金州。
是周远山经营了十几年的老巢。
他们几个外来户,无依无靠。
手里这薄薄一张纸片,在成为铐住刘建国的手铐之前,同样是一张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催命符。
“我明白了,林组长!”小马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写满了愧疚,“是我太天真了。”
老钱默默将那根已经叼在嘴上的烟取下来,小心地放回了烟盒里。
他看着林风,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如此巨大的功劳面前,还能保持这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与理智。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林风看了一眼手表,凌晨四点。
他果断下令:“别废话了。现在开始,清理我们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
随着林风一声令下,这支已经磨合得无比默契的小队立刻高效地运转起来。
“小马!”
“是!”
“你负责技术清理,招待所里我们用过的所有电脑硬盘,全部进行三轮低级格式化并覆写,确保任何数据都无法恢复!”
“明白!”
小马立刻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吴姐!”
“在!”
“你负责物证封装。录音笔、玉石摆件,还有这张残片,所有核心证据全部按照A级保密标准进行三层真空封装,最后放入加密证物箱,由你亲自保管!”
“收到!”
吴姐表情严肃,她戴上新的一次性手套,拿出专门的证物袋和封条,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那些重于千钧的物证。
“老钱!”
“到!”
“你跟我一起清理现场。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我们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门把手、水杯、桌椅、电灯开关,甚至连窗台和遥控器都不能放过。所有可能留下指纹和毛发的地方,全部用酒精擦拭干净!”
“一遍不行就擦两遍!”
老钱从自己的工具包里拿出专业的清洁布和酒精,闷声应道:“放心,保证不留下一根头发!”
他一边用力擦着门把手,一边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活儿干得,比咱们抓的耗子都干净。”
一场无声的大扫除开始了。
林风也没有闲着。
他没有动手,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最挑剔的监工一样,巡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着小马将所有电脑的进度条都推到百分之百。
看着吴姐将最后的封条严丝合缝地贴在证物箱上。
看着老钱用布包着手,将最后一个门把手擦得锃光瓦亮,甚至把掉在地上的烟灰都清扫干净。
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时,一切准备就绪。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就好像过去那个通宵的奋战,从未发生过。
林风提起那个加密证物箱,只说了一个字:“走。”
四人再无废话,如同几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房间。
走廊尽头的声控灯甚至都没有亮起。
在前台,林风平静地办理了退房手续。
值夜班的接待员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接过房卡,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清晨六点整。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缓缓驶出招待所停车场。
轮胎压过微湿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它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金州市逐渐苏醒的车流,就像一滴水融入小溪。
没有人知道,这辆毫不起眼的车里,正装着一份足以将整座城市彻底引爆的惊天物证。
车子平稳地驶上了出城的高速。
林风透过后视镜,看着那座在晨雾中越来越远的城市轮廓,眼神幽深。
良久,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金州。
下一次回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