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房间里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格外清晰的“咔哒”声。
马文杰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林组长,你……真要一个人去?”吴静的声音有些发干。
她查了两天资料,那个叫周远山的人在她电脑里的档案已经厚得像一本小说,里面充斥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交易和人间蒸发的名字。
“没事。”
林风摆了摆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对方既然点名要我一个人去,那就是规矩。”
“我要是带了人,反而显得心虚,连门都进不去。”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还有二十五分钟,我该出发了。”
老钱从自己那个半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像车钥匙的东西递给了林风。
“林组长,带上这个。”
林风接过来一看,拇指大小,质感冰凉,是一个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窃听录音装置。
“高灵敏度的?”
“嗯。”老钱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德国货,信号好,能隔着两层衣服清晰收音。你把它挂在车钥匙上,没人看得出来,有备无患。”
林风看了看老钱,笑了笑。
这个老油条,关键时刻的心思确实比头发丝还细。
“好,我带上。”
他没有拒绝,将那支微型装置和自己的车钥匙扣在一起,随手揣进了裤子口袋,钥匙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走之后,你们都待在招待所里,不要乱跑。”
林风最后嘱咐道。
“尤其是小马,管住自己的腿和好奇心。”
“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以任何理由联系我。”
“是!”
三人齐声应道。
……
金泰物流园位于金州市西郊,一片被废弃工厂和荒地包围的区域。
林风开着一辆从本地租车行租来的二手大众,按照导航抵达了目的地。
物流园的门口没有任何公司招牌。
只有两扇紧闭的、刷着黑漆的厚重铁门,门口站着四个穿黑色紧身背心、手臂上满是刺青的彪形大汉。
这里与其说是物流公司,不如说是一座守备森严的私人堡垒。
林风将车缓缓停在门口。
一个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大汉走了过来,用指关节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
林风摇下车窗,一股劣质烟草味涌了进来。
“我姓赵,约了周总。”
大汉没说话,只是冷冷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拿起对讲机低声说了句什么。
沙沙的电流声过后,对讲机里传来一个简短的回复。
“让他进来。”
厚重的铁门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
林风开着车,驶入园区。
一进入园区,他立刻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和外面截然不同。
巨大的场地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大型货车和集装箱,叉车在其中穿梭,工人们正有条不紊地装卸着货物,一片繁忙景象。
但是,林风注意到,在场地的各个角落、仓库的阴影里,都站着一些无所事事的壮汉。
他们不参与任何工作,只是抱着胳膊,冷冷地注视着园区里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
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审视。
一个穿着修身西装的年轻人早已在办公楼下等着了。
他看到了林风的车牌,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赵老板吧?周总在楼上等您。”
林风点了点头,熄火下车。
跟着年轻人走进了办公楼。
楼道里非常安静,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只回荡着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墙上挂着几幅装裱精致的山水字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红木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在刻意营造一种沉稳而有底蕴的氛围,却反而更让林风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
年轻人将他带到三楼一扇厚重的实木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赵老板,您自己进去吧。”
说完,他便微微躬身,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林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一个听起来很温和的男人声音从里面传来。
林风推门而入。
办公室很大,装修是极其考究的中式风格。
一套庞大的红木根雕茶台占据了房间最中心的位置,旁边紫砂壶的壶嘴正丝丝地冒着热气。
一个穿着白色棉麻唐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茶台后面。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用一把小木镊子夹着茶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这个人,应该就是周远山了。
他的外表和林风想象中的任何一个版本都对不上。
不胖也不壮,甚至看起来有些清瘦,气质斯文,如果不是在这里见到,林风很可能会把他当成某个大学研究历史的教授。
“请坐。”
周远山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林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老板,是吧?”
“从山西过来的?”周远山一边用滚烫的开水冲洗着茶杯,一边貌似随意地问道。
“是,山爷。”
林风故意用了个江湖气的称呼,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恭敬的姿态。
听到这个称呼,周远山冲洗茶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林风。
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带着一种能将人吸进去的重量,仿佛能瞬间看透你所有的伪装。
“喝茶。”
周远山将一杯刚刚泡好的、颜色金黄的茶水,用手指推到了林风面前。
“尝尝,今年的新茶。”
“谢谢山爷。”
林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其实根本不懂茶,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回味了一下,才夸道:“好茶,入口醇厚,回甘很快。”
周远山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老板看来也是同道中人。”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周远山一句话都没有提生意上的事。
他只是慢悠悠地泡着茶、喝着茶,然后和林风聊着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他问林风是哪里人,问他家里的生意,甚至问了他对金州这几天的天气有什么看法。
每一个问题听起来都很随意,但林风知道,这都是试探。
他在通过这些旁敲侧击,来判断自己这个“赵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林风早已为这个身份准备好了一套完美的履历。
一个家里有矿、但自己本事不大的“矿二代”,一心只想出来闯出点名堂证明自己。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现出了“不差钱”的底气,又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一丝属于年轻人的莽撞和对江湖规矩的懵懂。
周远山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观察着他说话时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紫砂杯,杯底和红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前。
“赵老板,你看。”
他指着窗外远处一座被挖得千疮百孔的山。
“金州这地方,遍地是黄金。”
“但是,水也很深。”
他转过头,看着林风,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在这里发财,光有钱,可不行。”
“还得有‘人’点头。”
林风知道,正题来了。
他立刻站起身,走到周远山身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渴望。
“还请山爷指点迷津。”
周远山看着他这副“求知若渴”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林风的肩膀,那手掌比想象中更有力。
“小赵,你很不错,是个聪明人。”
“过几天有个饭局。”
“到时候,我通知你。”
“我带你去认识几个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