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一院肿瘤科的夜班,总裹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消毒水的味道里掺着止痛针的苦,监护仪的“滴滴”声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寂静的夜。
我是夜班护士小夏,在肿瘤科待了三年,见过太多晚期病人的挣扎,却唯独忘不了张老太去世前那个夜班——她指着天花板嗷嗷嚎了一个小时,而我,攥着治疗室的大剪刀,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深冬的凌晨一点,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剩下的几盏也透着昏黄,照在水磨石地面上,把我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我刚给402床的大爷换完镇痛泵,就听到405床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是张老太,肺癌晚期,已经卧床半个月了,白天还能勉强吃点流食,晚上总被疼得睡不着,可从没这样嚎过,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
“张老太!您怎么了?”我抓起手电,快步冲过去,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是病房空调的冷,是那种带着点霉味的阴寒,像刚从停尸间飘过来的。
张老太躺在床上,身体扭成一团,双手死死抓着床单,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嗓子里发出“嗷嗷”的怪声,嘴角挂着涎水,样子吓人得很。
“老太,您哪儿疼?我给您加止痛针?”我凑过去,想扶她,可她突然伸出手,指着天花板,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那人……那人在上面!你看!他站在那儿!别走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顺着她指的方向抬头——天花板是刷白的,中间吊着个老式吊灯,灯泡早就坏了,只剩下个发黑的灯座,哪有什么人?“老太,您看错了,上面没人。”我强装镇定,伸手想把她的手放下来,可她却抓得更紧,力气大得不像个卧床半个月的老人:“有!真有!穿黑衣服的!他盯着我看!他要带我走!”
她的嚎叫声越来越大,整个楼层都能听到。我赶紧按铃叫值班医生,可医生在急诊抢救,一时过不来。我只能蹲在床边,一遍遍地说“没人”,可张老太根本听不进去,眼睛始终盯着天花板,嘴里反复喊着“别走”“别带我走”,眼泪混着涎水流下来,把枕头都浸湿了。
我不敢再抬头,也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太吓人了,像是真的看到了什么,那种恐惧不是装出来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我能感觉到,病房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手里的手电都开始发颤,光柱在天花板上晃,照得灯座的影子像个站着的人,黑乎乎的,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小夏护士!怎么了?”隔壁床的家属被吵醒,探出头来问。我赶紧摆手:“没事,老太有点不舒服,医生马上来。”可话刚说完,张老太突然指着那个家属的方向,尖叫起来:“他在你后面!他跟着你!你快躲开!”
那个家属吓得“妈呀”一声,赶紧缩回去,“砰”地关上了床帘。病房里只剩下张老太的嚎叫声,还有我的心跳声,“咚咚”的,像要跳出来。我想起治疗室里有把大剪刀,是平时剪绷带用的,又大又沉,老一辈说铁器能辟邪。我咬咬牙,跟张老太说“我去给您拿点水”,然后几乎是逃着跑出了病房。
跑到治疗室,我手抖得半天没打开门,好不容易进去,抓起那把大剪刀揣进兜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大腿,才算稍微安心了点。我又拿了瓶水,深吸一口气,才慢慢走回405病房。
张老太还在嚎,只是声音弱了点,眼睛还是盯着天花板,嘴里念叨着“别带我走,我还没跟儿子说再见”。我把水递到她嘴边,她喝了两口,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神里满是哀求:“护士,你帮我看看,他还在不在?你让他别等了,我再等等……”
我攥着兜里的剪刀,指节都泛了白,头摇得像拨浪鼓:“老太,真没人,您别多想,好好休息。”可她却突然笑了,笑得很诡异:“他在呢……他冲我笑了……他说再等我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