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带着属于过往年代的、未曾被规则怪谈阴霾浸染过的明媚。青草的香气,孩童的嬉闹,远处传来的、略显嘈杂的汽车鸣笛声……一切属于正常都市的喧嚣与生机,如同温暖的潮水,将刚刚从时间乱流和秩序追杀中挣脱出来的三人淹没。
陈浩第一个爬起来,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们身处一个城市公园的角落,周围是散步的老人、嬉戏的孩童,一切平和得令人恍惚。
“我们……这是在哪?刚才那鬼地方……”他话音戛然而止,目光凝固在广场边缘巨大的电子广告屏上。
【新元2023年10月26日,星期四,下午2:17】
苏晚也站了起来,扶了扶有些歪斜的眼镜,快速操作着随身设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信号接收正常……GpS定位确认,是我们之前所在的城市。但日期……日期回溯了至少七个月!”
她猛地看向林溪,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时间回溯通道……竟然真的将我们送回了过去!这违反了所有已知的物理定律和镜域规则模型!”
林溪最后站起身,拍了拍能量服饰上沾染的草屑。那暗红色为底、流淌银色纹路的衣物在阳光下并不显眼,仿佛只是某种前卫的穿搭。她抬头看着那个日期,暗红色的眼眸中波澜涌动,但很快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极致的冷静。
2023年10月26日。
这个日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记忆深处。距离那场改变她命运的考古事故,父母失踪,还有……整整一个月。距离姐姐林清彻底投身“镜域”,也还有一段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时光。
现在的姐姐,还不是那个困于“秩序回廊”、与“永恒钟摆”合作的“殉道者”,她或许还在大学的实验室里,为了那个惊世骇俗的量子物理理论而废寝忘食。
现在的顾临……应该还是那个冷峻寡言、默默守护着现世与镜域边界的研究生学长,尚未因为她的卷入而一次次透支力量,濒临崩溃。
而现在的地球,规则怪谈还只是都市传说中零星的点缀,未曾大规模爆发,社会秩序依旧稳固。
他们回到了风暴即将掀起,却尚未降临的……“昨日”。
“时间确实回溯了。”林溪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我们被那个‘引路人’留下的通道,抛回了七个月前的现实世界。”
“这……这怎么可能?”陈浩依旧难以接受,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清晰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我们改变了过去怎么办?会不会引发什么蝴蝶效应?”
“理论上,时间悖论是存在的。”苏晚迅速进入分析模式,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计算着,“但我们自身的‘存在’本质,尤其是林溪你的‘矛盾’特性,以及我们来自‘时间之外’这个特殊坐标,可能让我们在一定程度上‘免疫’了部分常规时间规则的约束。我们更像是……‘观察者’或者说……‘嵌入变量’?”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关键在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如果我们干预了某些关键节点,尤其是与‘镜域’相关的事件,的确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林溪点了点头,苏晚的分析与她心中的预感吻合。她感受了一下自身的存在,那融合了悖论与悲伤本源的本质,在这片“过去”的时空中,并未感到任何不适或排斥,反而因为规则的相对“纯净”而显得更加清晰、活跃。那枚被封印的“信标水晶”也安分地待在体内。
“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也没有引起周围规则的异常排斥。”林溪说道,目光扫过公园里平和的人群,“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为所欲为。‘引路人’将我们送到这个时间点,绝非偶然。他提到,姐姐关于‘悖论种子’的研究手稿,藏在现实世界‘遗忘档案馆’的‘永恒瞬间’展区。”
她看向苏晚:“晚学姐,查一下这个‘遗忘档案馆’的位置,以及‘永恒瞬间’展区的信息。”
苏晚立刻低头操作,片刻后,眉头微蹙:“找到了。‘遗忘档案馆’是本市一家私人资助的、收藏各种冷门历史文献和奇异物品的机构,规模不大,但据说藏品很……独特。‘永恒瞬间’是其一个常设展区,主要展示与时间感知、记忆错位相关的艺术品和文献记录。档案馆的安保级别……一般。”
“很好。”林溪眼神坚定,“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拿到姐姐的手稿。那可能关系到我对自身力量的理解,也可能隐藏着对付‘永恒钟摆’甚至‘噬序者’的关键。”
“然后呢?”陈浩问道,“拿到手稿之后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留在这个过去吧?顾哥还在未来等着我们呢!”他脸上写满了焦急,虽然这个时代的顾临安然无恙,但那个为了林溪重伤昏迷的顾临,才是他此刻拼死也要回去守护的兄弟。
“我们必须要回去。”林溪的语气同样不容置疑,“但不是现在。时间回溯通道是随机的,我们不知道如何主动开启。‘引路人’或许有方法,但他显然别有目的。我们需要在这个时代,找到回归的线索,或者……积累足够打破时间壁垒的力量。”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而且,这个时代,有一些事情……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去‘观察’,甚至……做出一些‘微小’的干预。”
她没有明说,但苏晚和陈浩都瞬间明白了她的潜台词——关于她父母失踪的考古事故!关于姐姐林清是如何一步步走向“镜域”的!
如果能在这个时间点,提前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是否能够改变些什么?哪怕只是获取更完整的信息,对于未来的斗争,也可能至关重要!
但这个念头本身就充满了危险。干预过去,犹如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之上。
“我明白你的想法,林溪。”苏晚冷静地提醒,“但我们必须极其谨慎。任何直接干预重大历史节点的行为,都可能造成时间线的崩塌,或者衍生出我们无法承受的后果。观察和信息收集是第一位的。”
“我知道。”林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我们先去‘遗忘档案馆’。行动期间,尽量低调,不要与这个时代的‘自己’或关键人物产生直接交集。”
计划初步拟定。
三人首先需要解决身份和资金问题。他们来自未来,在这个时代是“黑户”。好在苏晚的技术能力跨越时间依然有效,她轻易地“借用”了一些无人注意的网络资源,为他们伪造了临时的电子身份信息,并筹措了一小笔行动资金。
换下显眼的能量服饰,穿上在这个时代看来只是风格略显独特的普通衣物后,三人搭乘公共交通工具,前往位于城市旧城区的“遗忘档案馆”。
档案馆是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欧式风格小楼,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显得古朴而静谧。买票进入后,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旧纸张和灰尘特有的气味。参观者寥寥无几,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管理员在门口打着盹。
按照指示牌,他们很快找到了“永恒瞬间”展区。
这个展区比想象中要小,陈列着一些古老的自鸣钟、设计奇特的沙漏、以及一些描绘扭曲时空的抽象画。玻璃展柜里,还放着一些据称是“时间旅行者”留下的日记碎片,或者无法解释其年代的古物。
林溪一踏入这个展区,体内的悖论本质就微微躁动起来,与展区内某种隐晦的、涉及时间规则的“残留”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她暗红色的眼眸扫过一件件展品,最终,目光锁定在展区最深处,一个独立玻璃柜中陈列的一本……笔记本上。
那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看起来十分普通。但林溪能感觉到,笔记本周围的空间,存在着极其细微的、类似时间褶皱的规则扭曲。而且,一种与她自身悖论本质同源,却又更加原始、更加纯粹的“矛盾”气息,正从笔记本内部隐隐散发出来。
玻璃柜下方的标签写着:【无名氏手稿(疑似十九世纪末?)。内容涉及非欧几何与哲学悖论,无法解读。捐赠者:匿名。】
“就是它。”林溪几乎可以肯定。姐姐林清的手稿,竟然被伪装成了无法解读的古董,藏在了这里!
如何在不惊动管理员和安保的情况下取出手稿?直接打破玻璃柜显然不行。
苏晚迅速扫描了玻璃柜和周围的安保设施。“红外感应,震动报警,标准配置。破解需要时间,而且可能触发无声警报。”
陈浩摩拳擦掌:“要不我找个机会引开管理员,你们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几位年轻人,对这本手稿很感兴趣?”
三人心中一惊,猛地回头。只见那个在门口打盹的老管理员,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脸上带着慈祥却有些诡异的笑容,浑浊的眼睛正透过老花镜,仔细地打量着林溪。
林溪瞬间绷紧了神经。这个老人……她之前感知中,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生命力衰弱的凡人。但此刻,在他那浑浊的眼眸深处,她似乎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钟表齿轮般精密转动的……秩序之光?
是巧合?还是……
“只是觉得有些好奇。”林溪稳住心神,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标签上说无法解读,内容似乎很特别。”
老管理员呵呵笑了两声,慢悠悠地走到玻璃柜前,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竟然直接按在了柜门的电子锁上!
滴——
一声轻响,电子锁的绿灯亮了,柜门应声而开!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管理员转过头,对有些错愕的三人笑了笑,尤其深深看了林溪一眼,“对于‘有缘人’,一些规矩是可以变通的。这本手稿在这里蒙尘太久,或许,它一直在等待能读懂它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递向林溪:“小心拿好。里面的内容……可能会有些‘烫手’。”
林溪接过笔记本,触手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源自同血脉的微弱感应,以及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活跃的“悖论”气息,顺着指尖涌入她的体内,让她精神一振!
“谢谢您。”林溪郑重地道谢,心中疑窦丛生。这个老人,绝对不简单!
老管理员摆了摆手,重新锁上空荡荡的玻璃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用谢我。物归其主,或者说……物寻其主,本就是这间档案馆存在的意义之一。”
他背着手,慢悠悠地向外走去,走到展区门口时,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却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过去的足迹已然留下,未来的影子却已笼罩。小心那些看似不变的‘常量’……它们往往是最危险的‘变量’。”
说完,他佝偻的身影便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林溪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疑惑。
这个老管理员,是谁?他显然认出了林溪,或者至少认出了她与手稿的关联?他口中的“有缘人”、“物归其主”是什么意思?那句关于“常量”与“变量”的警告,又指向什么?
“先离开这里。”林溪将手稿小心地收好,融入自身气息遮掩,“这个地方,还有那个老人,都透着一股诡异。”
三人迅速离开了“遗忘档案馆”,重新融入午后喧嚣的街道。
他们成功拿到了至关重要的手稿,但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这个看似平静的“过去”,似乎隐藏着比他们想象中更深的秘密和危险。
那个神秘的老管理员,如同一个不期而至的阴影,给他们的“昨日之行”,蒙上了一层未知的迷雾。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档案馆对面的一栋高楼里,一个拿着长焦镜头的男人,缓缓放下了相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目标已出现,接触了‘钥匙保管员’,并取走了‘蓝色悖论’。请示下一步行动。”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声音:
“继续监视,记录所有接触对象。在‘锚点事件’发生前,保持静默。确保‘历史路径’不被大幅度偏离。”
“是。”
男人挂断电话,身影隐没在窗帘之后。
历史的车轮依旧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前行,但几只来自未来的“蝴蝶”,已经悄然扇动了翅膀。风暴,真的还会如约而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