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始终不相信夏昭谢说的话。
在云城照顾受伤的秦肃的时候,她跟夏昭谢联系很少,生怕被哥哥看出来,再加上之前夏昭谢一直在外面集训,两个人聚少离多。
以至于现在分手,她还有一种错觉。
一种她跟夏昭谢之间什么都没发生的错觉,夏昭谢只是出去上课了,而自己只是在等她回来而已。
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只是在秦砚吃到辣菜的时候,她会怔愣片刻,然后接着吃菜。
上课看着本子会时不时地走神,那个大斜坡,她再也没有去过了。
方明跟徐玉感觉秦砚怪怪的,但是时间紧,任务重,两人也不可能把精力完全放在她身上。
她依旧跟方明跟徐玉一起上课,吃饭,一个人上下学,没事的时候去秦坚柔那里逗逗小孩。
没有一个人看出来秦砚的异常。
只有秦坚柔觉得不太对,但是秦砚用学习压力大糊弄过去了。
可秦砚还没有适应这个,彻底没有夏昭谢的校园。
或者说不能接受。
三月份,高三冲刺的最后几个阶段。
那天的卷子格外的难,秦砚写的有点崩溃。
晚上的时候,她骑着自行车在外面乱逛,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夏昭谢的家楼下。
她猛然想起,背后还有一个本子没送出去呢?
她小小心翼翼地爬上楼,却是什么都没有,早就人去楼空,空无一物了。
她在门口怔愣了好久,看着手中的本子,忽然笑了。
她将本子放在门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此之后,她连街上的那个画室都不敢去了。
几年后,她已经成了人人都要点头哈腰的‘秦总’。
那年鸿宇科技在国际上大放异彩,秦父秦母还清了债务,风光归来,将老牌酒店产业至臻集团送给了儿子和女儿。
秦肃无心这些,秦砚走马上任,将鸿宇和至臻合并。
一朝之夕,秦砚水涨船高,变成了人人都要讨好的秦总,江城圈子里的新贵。
谁都想巴结秦砚,攀上至臻这条大船。
有一次秦砚在酒会上多看了两眼墙上的画。
圈子就传出来,至臻秦总喜欢看画,尤其是喜欢新锐画家的画。
秦砚默许了无数人把无数画家和画送到她面前,只是看得越多,就越失望。
那段时间,她没事就去各种艺术展,画展。
她在心里暗暗期待着,夏昭谢当年选择了美术,那么她什么时候可以画出来?
她有无数种可以找到夏昭谢的方法,但是她不想,她要亲眼看到夏昭谢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市场上有百分之六十的电子产品,尤其是手机,几乎都是至臻鸿宇科技旗下。
自己已经功成名就,那你呢?
当时的秦砚带了一点不甘,心里压着一口气。
她期待当年那个满眼美术的人可以走到自己面前。
那段时间,她疯了一样的看画,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去看看。
秦肃是大不理解,但是妹妹的新爱好他还是支持的。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一时间江城刮起了一阵办画展,开画廊的风。
有一天秦砚收到一个合作对象操办的拍卖会。
合作对象一脸讨好:
“今天拍卖的最后一件,是最近在花城大热的一位艺术家的作品,盛夏的作品最近简直是炙手可热。”
“这画家叫什么?”
“盛夏。”
这个名字留住了兴致缺缺的秦砚。
她坐在二楼的包厢,看着面前的拍卖品画册。
像这种有身份的买家,早在开始就可以收到一本拍卖品画册,上面详细地介绍了每一件藏品。
等到拍品出现,想要什么,就打电话给下面的代理,由代理举牌拍下。
秦砚浸淫这些日子,也知道现在艺术品画作最出名的是m国的一位画家。
一般她的作品都是压轴的。
今天这帮人为了吊她,居然把这位画家的画提前放出,把盛夏的画留到了最后。
她翻过前面的古董字画,金器玉石,径直翻向最后一页。
关于盛夏的介绍很少。
只有寥寥数语,看不出什么。
看着册子上的图片,秦砚莫名感到一种熟悉。
画中左上角一个苹果摇摇欲坠,下面一个女人的手勾住了苹果,可是女人的身子悬在窗外,只是虚虚地靠着窗户,窗户被一根小木棍抵着,托住了窗户,也撑住了女人,捞起了苹果。
整幅画色彩大胆,有一种摇摇欲坠却又微妙平衡的感觉。
秦砚压下心头的悸动。
直到那幅画真正出现在场上。
秦砚彻底慌了神,高价拍下了这幅画。
“去联系盛夏,今晚在至臻酒店的顶楼餐厅,我要跟她吃饭。”
晚上,秦砚坐在餐厅顶楼。
接过侍者递来的热毛巾,紧张擦了手。
鸿宇酒店的顶楼可以把江城的夜景尽数收揽眼下。灯光,车流,繁华的江城在此刻是最美的。
秦砚抿了一口水,脑子里一直有根弦紧绷着,这幅画绝对是出自夏昭谢之手,这种诡异的风格,天底下只有一个。
她放下杯子,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可惜的是,今晚没有等到人,等来了自己的助理,助理说,盛夏小姐忽然有急事,去了一趟S国,所以不能来及时赴约。
秦砚没有生气,只是让人帮忙约下一次见面。
助理说盛夏临时推掉了这次见面,心里也很过意不去,所以约秦总在下周,万科举办的酒会见面。
万科是做下游生产链的,跟初期鸿宇有很多合作,当秦肃自己的工厂发展完毕后,万科跟鸿宇就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秦砚跟万科的总裁也有几分交情,只不过很久没来往了,两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为了见盛夏,这个万科酒会,她非去不可。
秦砚皱了皱眉,盛夏为什么会跟万科扯上关系。
她还不愿意让人去查盛夏。
万科那边还递来消息,说是要在至臻旗下的飞云山庄举办交流会。
秦砚更是不知道万科打得什么鬼主意。
酒会上群贵云集,男的西装革履,女的长裙礼服,江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秦砚端着酒杯,在人群中扫视着疑似盛夏的人。
穿着马甲的侍者端着盘子走来,“秦总,您的电话。”
秦砚端详片刻,拿起手机。
“秦……”
电话那边的人只说了一个字,就被挂断了。
秦砚皱着眉头,开始在场中巡视。
看了半天,都没找到想要的人,秦砚无聊地走到小阳台。
小阳台还坐了三个人正喝茶聊天,见她面色不善地进来,个个起身,不动声色地溜走了。
秦砚靠在青石栏杆,望着里面的觥筹交错,心情烂透了。
忽然斜对角落的一个女人背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女人一袭红裙,背影摇曳生姿,最重要的是,她那一头如海藻般的卷发落在背上。
女人正对着墙上的画,看得入神。
秦砚盯着她,缓缓走向她。
但是有人比她更快,另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女人靠了上去。
秦砚脚步一顿,认出了那是万科的总裁,贺煜。
贺煜跟那红裙女人说着什么,手臂忽然揽住了她的腰肢,两人热烈地吻在一起。
难舍难分。
秦砚死死抓住了酒杯,指节在杯脚泛起白色。
秦砚对自己很残忍,她一步步走过去,就算是夏昭谢,她也认了。
两个拥吻的人越来越热切,贺煜的手顺着腰一路往下,已经摸到了对方大腿。
红裙女人攀着贺煜脖颈,止不住往她怀里钻。
妒意,恨意直冲脑海,秦砚眼睛都红了,咔哒一声,酒杯被捏碎了。
酒杯碎裂的声音吸引了小范围的注意力,也打断了缠绵的两个人。
那红裙女人轻微偏头,露出了小半张脸。
秦砚心里陡然一松,随后又是无尽的失落。
她不是夏昭谢。
侍者前来处理小小的意外。
秦砚平静地说:“没事。”
红裙女人推开贺煜,朝着秦砚走去。
秦砚出神地望着她,这人有些眼熟,她绝对见过。
谁呢?
在脑海一通搜索,定位到了夏昭谢给她礼物的那个假期。
任空。
任空却没认出她,毕竟谁会把北城的那个穷学生陈墨和现在的秦总联想到一起。
秦砚不想看她,偏头去看墙上的画。
任空热络地说道:“秦总,多谢你对我的支持。”
秦砚挑挑眉,任空笑着点了点墙上的画。
秦砚一看,墙上挂的全是盛夏的画。
只不过风格完全不对。
秦砚按下心头失落:“你就是盛夏?”
任空点点头:“我只不过是初出茅庐,还要谢谢秦总的大力支持。”
秦砚:“我上次拍的那幅画,跟这些风格好像不是很统一,是任小姐的新作吗?”
她这话说的很不礼貌,言外之意是说那幅画不是任空的作品。
任空没有生气,只是甜甜一笑,“是我的作品,只不过,我是为了纪念一位朋友,还有今天这个风格,也是为了纪念她。”
秦砚心里微颤,刚想再问。
贺煜像水蛇一样缠了上来。
“秦总,好久不见,上一次跟鸿宇合作,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吧。”
秦砚笑了笑:“是啊。”
任空忽然靠近秦砚:“秦总,上次你请我吃饭,我没能赶上,非常遗憾,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贺煜笑容一僵:“秦总……”
“好啊。”
贺煜脸色暗得能滴墨,任空好似一颗心都扑到了秦砚身上。
秦砚对她们两个之间的暗流涌动并没有兴趣,她想知道任空纪念的那位朋友。
任空只是拿秦砚当挡箭牌,又不是真的想跟她吃饭。花言巧语也不愿意用在她身上。
一时间,两人都跟木头一样。
直到秦砚开口:“任小姐之前说…那幅画是为了纪念一个朋友,说来也巧,我很喜欢那幅画,不知道,能不能知道背后的故事?”
“好啊。”
秦砚没想到,能在任空口中听到夏昭谢这么多事。
任空只讲述了两个人在集训时期发展的革命友谊。
即使只有这个,秦砚心里也生出了一丝丝慰藉。
“后来,联考结束,我就回江城了……”
饭吃到最后,任空早就心不在焉了。
秦砚的手机也被贺煜不停地骚扰。
秦砚还是忍住了询问夏昭谢的欲望。
任空走后,她一个人坐在顶楼,望着远处的风景,只觉得心里一片荒凉。
她害怕了,她害怕她遇见夏昭谢的那天,她像任空一样,在别人怀里,喜怒哀乐都牵挂在别人身上。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画面,那还不如放过彼此。
当晚,秦砚喝的酩酊大醉。
秦肃赶到的时候,秦砚已经在山庄发起了酒疯。
“怎么回事?”
“肃总。”负责酒会的经理擦了擦汗:“砚总已经上去两个小时了,桌子和酒菜都砸了一轮,现在砚总只让人上去送酒,别的什么都不让说。”
秦砚抱着酒瓶,坐在顶楼,望着山下明明暗暗,只觉得怀里的酒香极了。
她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吞咽着,烈酒顺着喉骨一路烧到胃里,在灯光的照耀下,眼泪也显得熠熠生辉。
晚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很是落寞。
秦肃被吓了一跳:“秦砚,你在干什么?”
自己妹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秦砚笑了一下:“哥,我在喝酒啊,来啊。”
秦肃越过满地狼藉过去,面对她站着,扶着她肩膀:“秦砚,发生什么事情了?”
哥哥轻柔的言语让秦砚一怔。
北城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可以联系到夏昭谢,但因为当初那段关系太脆弱,所以夏昭谢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斩断所有跟她的联系。
在北城分手的时候,她没有哭,没找到夏昭谢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可是今天,她发现秦砚这个身份无论怎样都连不上夏昭谢了。
秦砚心里一闷,眼泪又溢了出来,“哥,我连不上她了。”
她脑子乱的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秦肃把她从栏杆上扶下来,让人坐在了地上。
“连不上谁?”
秦砚晕晕乎乎,第一次把少女心事,吐露给了哥哥。
秦肃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秦砚一边哭,一边说,秦肃听得一头雾水,却仍旧回想起了妹妹当时的那个朋友。
原来不是朋友,是女朋友。
对于那次分手,秦砚很是难受。
秦肃想劝妹妹不要跟自己怄气。
年少爱而不得的东西,说不定现在已经变成执念了。
但是他也清楚秦砚的脾气,性子一上来,谁劝都没有用,总会适得其反。
所以秦肃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收拾好了一切。
最后秦砚抱着酒瓶,举着那枚刻着两人初见日期的戒指,狠狠扔到了一边。
秦砚只喝醉了那一次。
酒醒之后她再也没有执着地看画,江城的画展也没有再邀请过秦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