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谢一到江城,就看见了来接人的秦曦。
她在秦曦脸上左看右看,没看出来一点忧心,一点难过。
“你姑姑真的出事了?”
秦曦接过行李,放上后备箱,“当然是真的了,夏老师,我姑姑不会骗你的,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王叔,开车吧。”
秦曦介绍着:“这医院是我爸爸投资建设的,私密性很好,所以我姑姑在这很安全。”
夏昭谢心里又是一沉。
到了医院,秦曦刷了卡才上到了六楼,又刷了个卡,进入走廊。
她带着夏昭谢走到病房门口,把卡还给了门口的一个保镖。
“姑姑,我回来了。”秦曦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秦砚正坐在病床上,病号服挂在身上,背影看着可怜巴巴的。
夏昭谢不禁有些心疼。
在沙发上坐着的小王助理起身说道:“秦曦小姐,秦总刚醒没多久,医生说可以少吃一点饭,张助理被砚总派回鸿宇了,肃总就让我来换张姐的班。”
秦砚的病房是一个套房,什么都有。
秦曦点点头,跟王助理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秦砚正捧着一盒米饭,腮帮子一鼓一鼓,浑身上下看着没什么毛病。
她看着还挺高兴,“昭昭,这病号餐其实很不错,还有汤呢,你不知道,我都饿了几天了。”
秦曦捂着嘴,眼睛落在手机上,心里却在尖叫。
妈呀,昭昭,叫得好亲密。
夏昭谢:……
“你伤到哪了?”
秦砚依旧在吃饭,“我,我没事啊,我挺好的。”
夏昭谢敏锐地发现,秦砚好像比平常要兴奋很多。
夏昭谢问道:“她车祸伤到脑子了吗?”
王助理一愣,“砚总的车祸只有轻微脑震荡,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但是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夏昭谢缓缓在病床前蹲下,扶住秦砚的肩膀,缓缓打量着她。
秦砚右侧眉毛尾部有一个小小的伤口,竖着切断了眉毛。
夏昭谢摸了摸伤疤,柔声说道:“你看着我,刚刚你助理说你刚醒,你晕了几天?”
秦砚放下了饭,开始思考。
“我,我不知道……”
秦砚皱起眉头,忽然捂住了头,“唔,昭昭,我好恶心,我想吐。”
夏昭谢一惊,猛然起身,一手扶着秦砚,一手飞快拉出垃圾桶。
王助理:“我去叫大夫!”
秦砚一把抱住了夏昭谢的腰,忽然将头埋进她肚子,哭了起来,“呜呜,我难受,昭昭,我头晕。”
夏昭谢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秦砚像小孩子一样了,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只能抬手轻轻拍着秦砚的脊背。
王助理很快带着一群医生冲进病房。
她看着砚总抱着这个陌生女人嚎啕大哭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王助理心想,没听过两位秦总有什么兄弟姐妹啊。
“秦小姐,这位是谁啊?”
王助理偏头低着声音跟秦曦八卦。
秦曦一脸高深莫测,“我老师。”
秦曦笑了一下,“我给你指一条明路,这段时间,你跟她打好关系,以后机会多多哦。”
王助理好像窥探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医生都是专业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上去就扯开了秦砚的手,要拿小手电照她的眼睛。
秦砚抓住夏昭谢不放。
夏昭谢只能拍着她的肩膀,轻轻推开了她,“你听话一点,让医生给你看看。”
“那你别走。”
“嗯,不走。”
秦砚一手抓着夏昭谢的手不放,夏昭谢只能由着她握着。
医生照着眼睛,扒着脑袋看了看,又给她上了一堆检测仪器。
一检查完,秦砚又缩了回去。
夏昭谢摁下心底的焦急,“医生,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感觉,她很兴奋。”
医生看了看护士递来的片子。
“病人是车祸造成的轻微脑震荡,这样的病人情绪确实会比较激动,也有可能比较兴奋,还有一系列反应,比如说头晕,恶心,想吐,这都是正常情况,家属不用太担心。”
夏昭谢眉头更紧,“那这个症状什么时候可以减轻呢?”
医生笑了一下,“让病人多休息,根据砚总之前在我们这里体检的情况来看,她身体还不错,很快就可以没事了,还是要多休息,现在先不要想什么复杂的问题了,注意饮食清淡一些。”
夏昭谢松了口气,“好,谢谢医生。”
医生乌泱泱地回去了。王助理跟秦曦对视一眼,也出去了。
秦砚又抱着夏昭谢不撒手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幼稚?”
秦砚笑了一下,“我生病了嘛。”
夏昭谢坐在病床旁边,把刚才的饭菜还有小桌板收了下去。
秦砚:“昭昭,我要喝汤。”
夏昭谢摸了摸旁边瓦罐汤,“都凉了,我给你热热吧。”
“好。”
夏昭谢把汤放进了旁边的微波炉。
秦砚拿着手机开始看,夏昭谢忍不住提醒,“少看一点,你刚刚还说头晕的。”
“我知道,我知道,昭昭,这是谁啊?”
秦砚又点开了小胖的视频。
小胖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开来。
“这是我的邻居,一个小孩,我没给你发,给她妈妈发的,发错了。”
“哦。”
秦砚缩了回去,只是一遍一遍播放着小胖的视频。
叮的一声。
汤热好了,夏昭谢把汤端了上去,又收掉了她的手机。
鲫鱼豆腐汤很鲜,很烫,秦砚舀了一勺豆腐,慢吞吞地吹着。
她怕烫,总是舔一下,在喝一口。
刚刚秦砚头晕的时候,跟夏昭谢拉拉扯扯就出了一身汗,现在喝着热汤,头发都乱糟糟地贴在脖子上。
夏昭谢站到她身后,轻柔地挽起她的头发,拆开了自己头上的发圈,给秦砚束了一个低低的马尾。
她绑头发的动作很轻,丝毫没有干扰到秦砚喝汤。
汤的热气熏上来,忽然不想喝了。
推开汤罐,秦砚又埋到了夏昭谢肚子上。
偷偷把眼泪抹到了她衣服上。
其实秦砚的胆子很小。
以前会害怕黑乎乎的路,被抓起来的时候怕得发抖,但是不得不咬牙坚持。
刚到北城的时候,害怕一个人住,看着房间里乌漆嘛黑的东西,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白天安然无恙的家具,忽然就组合成了面目狰狞的怪兽,她只能紧闭着眼睛硬熬。
后来大学毕业,她看着那些带着微笑面具的合作商,恨不得偷偷在背后给她一刀子的对手,她都觉得不寒而栗,只不过年纪大了,不会把害怕表现出来了。
就算表现出来,也没用。
夏昭谢由着她拿自己的衣服擦眼泪,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秦砚以为没人知道。
但是夏昭谢知道,从第一次在那个黑乎乎的斜坡安慰她的时候,她就知道。
那天夏昭谢带秦砚回家的时候。
要翻过那个矮墙。
是秦砚先翻过去的,夏昭谢紧随其后,她坐在墙头的时候,一低头就看见了秦砚的头顶。
外面的路很黑,她的睫毛一颤一颤,手撑在墙上,仰头看着她,就这样静静等着夏昭谢从墙上跳下去。
神情脆弱又纤细,像仰望普罗米修斯的人类。
对于太阳神而言,普罗米修斯是卑劣的小偷,对于人类而言,是带来光明的火种。
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在学校逗留到深夜,总是趁着有路灯的时候,带着秦砚出门。
秦砚闷声说道:“对不起,昭昭。”
“为什么对不起。”
“前几天我晕了,没来得及发消息,等我昨天醒来的时候,手机被裴茂拿去检查了,没来得及给你发消息。”
秦砚有点委屈,“哦,裴茂是我们公司网络安全的,她不归我管的。”
平常秦砚不会这么没逻辑地说话。
夏昭谢哑然失笑,“不回消息就不回吧,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嘛。”
“那你还走吗?”
“不走了。”
“那你生气吗?”
夏昭谢心里有点闷,“我不会生气的,你要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她看着她圆圆的脑袋,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一下。
“我也很想你。”
病房门忽然被打开。
王助理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秦砚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的啊?”
王助理:“姜总,医生刚来过了。”
女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是仍然很有气势,简直就是中老年版的秦砚,夏昭谢身子一僵。
她永远不会忘记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