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河选择引入省文物研究所专家，这一举动看似平常，实则是他为推进工作投下的一颗 “问路石”。林浩深知，这既是试探，也是牵制。他必须做出回应，而且必须更快、更果断。
“以评估环境修复基础、排除未知地质风险为由，申请引入第三方权威机构进行公开钻探。”——这是林浩对赵强的明面指示。报告由技术部门连夜赶工，理由充分，程序合规，第二天一早就摆在了林浩的办公桌上。
林浩迅速签批，并让陈杰以加急文件形式报送上级主管部门备案。他要让高长河，以及高长河背后可能注视着这里的人看到，他林浩行事，光明正大，一切为了项目安全。
然而，阳光下的动作，是为了掩护阴影里的行动。
就在公开勘探申请报送出去的同一时间，更深沉的夜色里，一场精心策划的突击勘探，在古巷项目p-7区悄然展开。
凌晨两点。
p-7区核心区域，借助尚未拆除的部分施工围挡和复杂地形作为掩护。
赵强亲自带领的六人精干小队，成员包括一名地质工程师、一名环境监测员、两名技术工人以及两名负责外围警戒的、绝对可靠的安保人员（由郑组长方面秘密提供）。所有人员关闭手机，使用专用对讲设备沟通，频率加密。
天气给予了最大的便利。乌云遮蔽了月光，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仅驱散了可能的闲杂人等，雨声也完美地掩盖了小型钻探设备运作的微弱声响。
林浩没有亲临现场。他坐镇在集团办公室，灯光明亮，桌面上摊开着数字化转型的方案，仿佛在彻夜工作。这是一种不在场证明，更是一种姿态。但他的心神，早已系于那片被夜色和雨幕笼罩的区域。桌上的手机保持着与赵强另一个保密号码的单线联系状态，静默无声，等待着那一声可能改变一切的震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雨丝在路灯下划出的银线。林浩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沉稳，却带着压不住的力道。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
桌面上那部静默的手机，屏幕终于亮起，发出极轻微的震动。
林浩几乎是瞬间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却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先传来的是一阵压抑着的、粗重的喘息声，紧接着是赵强刻意压低、却难掩震惊和急促的声音：
“林总……挖到了！”
林浩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是什么？具体状况！”
“不是文物……也不是普通的化工废料！”赵强的声音带着一种接触到未知的悚然，“是……是金属容器！数量很多，埋藏深度超过十五米，排列得非常整齐！外层包裹着某种防腐蚀、防辐射的特殊材料，但部分区域有明显的锈蚀和……人为破坏的痕迹！”
人为破坏？林浩的眉头死死拧紧。
“我们取样了表层土壤和容器缝隙渗出的少量残留物质，环境监测仪的读数……”赵强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数据，“……放射性指标显着异常！虽然目前扩散浓度还不高，但一旦容器大规模破损，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李宏没有说错！真的是放射性物质！而且是被精心封装，却又遭到过破坏的放射性物质！
“容器上有标识吗？任何文字、符号？”林浩追问，这是确定来源的关键。
“有！因为锈蚀和泥土，大部分看不清了。但技术员在其中一个相对完好的容器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像是喷漆的编号和符号。”赵强语速飞快，“编号是‘cY-7-081’，符号……符号看起来像是一个……抽象的鸟头，下面托着一把钥匙。”
鸟头？钥匙？
这个奇怪的符号组合，让林浩感到莫名的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绝非通用的危险品或军用标识。
“图像！尽可能清晰地拍下来！所有取样，严格封存，立刻转移至绝对安全的地方！现场恢复原状，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林浩迅速下达指令。公开勘探在即，他们必须抢先拿到核心证据，并且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我们正在处理！”赵强应道，背景音里传来技术人员小心翼翼操作的细微声响。
挂了电话，林浩缓缓坐回椅子上，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cY-7-081？鸟头与钥匙？
这到底是什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需要将如此危险的物质深埋于此？又是谁，曾经试图破坏这些容器？钟帆、吴德良他们，知道这里面真正的危险吗？还是他们仅仅被告知，这是需要“永久掩埋”的“特殊废弃物”？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
然而，比起这些疑问，一个更迫在眉睫的两难抉择，已经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初步探测结果证实了李宏的说法，p-7区地下存在巨大的、具有放射性的危险源。继续深挖，在公开勘探中必然无法再掩盖这个事实，届时引发的恐怕不只是环保风暴，而是涉及公共安全、历史遗留问题甚至更高层面秘密的超级地震，政治后果难以估量。
可如果停止项目，或者试图掩盖，且不说前期投入巨大，无法向县委县政府交代，更重要的是，这些已有破损迹象的容器就像埋在城市心脏的一颗毒瘤，随时可能因为地质活动、后续施工甚至自然锈蚀而泄漏，造成不可逆转的生态灾难和健康威胁。
是引爆政治地震，彻底揭开盖子，承担一切未知后果？
还是暂时隐瞒，寻求内部解决，却留下无穷后患？
办公室的窗户渐渐透出晨曦的微光，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城市在黎明中苏醒，浑然不知脚下深处潜藏的危险。
林浩站在窗前，看着这座他奋斗、他也决心守护的城市。他的身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孤直。
他没有太多时间权衡利弊了。高长河引入的文物专家，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公开勘探的申请已经报出，箭在弦上。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一个可能搅动整个云城，甚至更高层面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