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提着素色裙摆快步前行,绣鞋踏过地面时发出急促的声响,额前碎发已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她身后紧跟着两名女子,左侧的彩英不过十六七岁,虽面带稚气,却身姿挺拔;右侧的红姐则身形高挑,玄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面容沉静,举手投足间透着常年习武的沉稳,即便此刻步履匆匆,气息依旧平稳。
三人穿过前院的月洞门时,守院的仆妇正低头清扫落叶,见甄宓归来,刚要躬身行礼,便被她摆手制止。“不必多礼,径直带路去正厅”
甄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因疲惫,而是源于心中压着的巨石——那即将席卷冀州的蝗灾预警,如同悬在甄氏一族头顶的利剑,容不得半分耽搁。
随行的红姐此刻忽然抬手按住腰间的佩刀,目光锐利地望向东侧的回廊阴影处。彩英立刻会意,脚步微顿,右手已按在剑柄上,直到看清阴影中只是几只归巢的麻雀,二人才缓缓放松警惕。这细微的互动,恰是近一月训练的成果——自月前曹子曦以“调教丫环”为由将红姐派到甄宓身边,这位曾在军中任职的女子便从未懈怠。白日里,她教彩英拳脚功夫与应变之策;入夜后,又暗中巡查甄府四周,将潜在的隐患一一排除。曹子曦的心思,甄宓何尝不知?表面是训练丫环,实则是为她安排了一位贴身护卫,待彩英等人能独当一面,红姐便会另有任用。只是此刻,甄宓无暇细想这些,她满脑子都是曹子曦的叮嘱。
转过最后一道回廊,正厅门口的老管家甄伯已迎了上来。他年近六旬,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见甄宓归来,脸上刚露出笑意,便被她眼中的急切怔住。“大小姐,您这是……”话未说完,甄宓已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急促:“甄伯,父亲在哪?快带我去,有紧急事要见他!”
甄伯伺候甄家数十年,从未见大小姐如此失态,心中顿时一紧,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换上庄重之色。
“老爷和大少爷正在书房议事,奴婢这就带您过去”,他说着便转身引路,脚步比平日快了数分,青布长衫的下摆随着步伐翻飞。
一行人很快来到书房外,朱漆大门紧闭,门檐下悬挂的“耕读传家”匾额在暮色中泛着暗光。甄伯刚要推门,却忽然停住脚步,侧身拦在红姐面前,语气恭敬却坚定:“大小姐,书房乃府中重地,外人不得入内,还望您体谅。”
红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甄宓也知晓府中规矩,转头对红姐歉然道:“红姐,抱歉,委屈你暂且在偏房等候片刻,待我与父亲商议完,便立刻找你。”
“大小姐不必介怀,”红姐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我在偏房等候便是”
随后随后甄宓跟随管家靠近房门,彩英则站在书房门口的石阶旁,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四周。这一个月的训练,早已让她褪去了往日的怯懦,如今虽只是站在原地,却如同一尊警惕的石像,将书房周围的动静尽收眼底。
甄伯引着红姐去了偏房,甄宓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叩房门,“父亲,女儿宓儿求见”
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随即便是甄逸沉稳的声音:“进来吧。”
甄宓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书房内陈设简洁,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千里江山图》,案几上摊着几本账簿,甄逸正坐在案后,身着藏青色锦袍,眉头微蹙地看着手中的文书;甄俨则站在一旁,一身月白色长衫,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见甄宓进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妹妹今日怎的回来得如此之早?”
不等二人多问,甄宓已快步走到案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父亲,大哥,蝗灾要来了!”
“蝗虫?”甄逸手中的毛笔“啪”地落在宣纸上,墨汁迅速晕开,形成一团乌黑的印记。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原本沉稳的语气也变得急促:“宓儿,休要胡说!今日上午我还与你大哥商议收租之事,俨儿去下面巡查时,也未曾听闻佃户提及蝗虫,你这般说辞,岂不是要制造恐慌?”
甄俨也上前一步,眉头紧锁:“妹妹,此事非同小可。如今正是收夏之际,若是传出蝗灾将至的消息,不仅佃户会人心惶惶,怕是连城中的粮价都会受到影响。你可有确凿的证据?”
甄宓知道二人的担忧,她定了定神,走到案边拿起茶杯,猛喝了一口凉茶,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父亲,大哥,我并非信口开河。这消息是子曦传来的,她派去探查的人发现,在无极边界的田地上,已有少量蝗虫聚集,只是数量尚少,佃户们未曾在意,故而未曾上报”
甄逸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紧紧盯着甄宓,抓住了关键:“曹子曦既已察觉,可有应对之策?”
“提前收割”,甄宓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坚定。
“提前收割?!”,甄逸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账簿被他带得滑落,散落在地上。他指着甄宓,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宓儿,你可知提前收割意味着什么?如今稻谷尚未完全成熟,若是强行收割,产量至少要折损三成!我甄氏一族经营数十年,家业何其庞大,这三成的损失,可不是小数目!”
甄俨也在一旁附和:“父亲所言极是。妹妹,曹子曦虽是曹操之女,可此事关系到甄氏的根基,岂能仅凭她一面之词,便贸然行事?”
甄逸看着女儿,眼中满是失望:“你向来聪慧,做事懂得权衡利弊,为何这次如此糊涂?竟要轻信一个外人的话,拿甄氏的家业冒险!你可知,我们甄家并非普通世家,一步踏错,便是满盘皆输啊!”
甄宓迎着父亲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挺直脊背,语气坚定:“父亲,我并非轻信子曦。我的命都是她给的,她绝不会害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父亲和大哥,看他们并未有丝毫动容,知只一味地谈感情无用,便说道:“如今甄氏虽已归顺曹操,却始终未曾立下寸功。若是这次子曦提出应对之策,我们却拒不配合,以曹操多疑的性格,他会如何看待甄家?恐怕会认为我们并非真心归顺,日后难免会有猜忌”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甄逸和甄俨心上。甄俨猛地回过神,快步走到甄逸身边,压低声音:“父亲,妹妹说得对!如今我们刚归顺曹家,正是需要表忠心的时候。即便此次没有蝗灾,提前收割损失一些粮食,也比让曹操起了疑心要好。但求无功,不求有过啊!”
甄逸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景色,心中反复权衡。“可若是曹子曦判断失误,根本没有蝗灾呢?”他转过身,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到时候,甄家提前收割的消息传出去,不仅会成为其他世家的笑柄,曹操若是追究起来,我们该如何自处?”
“父亲,这笑话只会落在曹子曦身上,与我们甄家无关”,甄俨立刻说道,“我们只是听从曹子曦的安排行事,即便出了差错,责任也在她身上,而非我们。”
“你想得太简单了!”甄逸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曹子曦此次行事,并未上报曹操,纯属私自行动。若是真的出了差错,曹操即便心中不满,也绝不会怪罪自己的女儿,最终的黑锅,还得我们甄家来背!”
“不会的!”甄宓立刻反驳,眼中满是笃定,“子曦绝不会让甄家背锅,她不是这样的人。父亲若是不信,我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甄逸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心中忽然有些动摇。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从不轻易许诺,如今既然敢以性命担保,想必对曹子曦有着十足的信任。一旁的甄俨见父亲神色松动,立刻趁热打铁:“父亲,您再想想,即便曹子曦判断失误,曹操也会认为我们甄家是忠心耿耿,毫无保留地追随他。您别忘了,曹子曦身后站着的,可是曹昂啊!我们与她交好,对甄家百利而无一害”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甄逸。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好!俨儿,你立刻派人去通知所有佃户,今日之内,必须将所有粮食提前收割完毕,不得有误!”
“是!”甄俨心中一喜,立刻应道。
甄宓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到甄俨手中:“大哥,这是子曦让人整理的提前收割的方法,按照上面的步骤做,可以最大限度减少损失”
甄俨接过纸张,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字迹工整,条理清晰,从收割工具的准备到粮食的储存,都写得详尽无比。他心中不禁对曹子曦多了几分敬佩,抬头对甄宓说道:“妹妹放心,我定会让佃户们照着做”,说完,便拿着纸张快步走出书房,准备安排收割事宜。
甄宓起身,对甄逸道:“父亲,既然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女儿便去城外的田庄看看,那边人手紧张,或许能帮上忙。”
甄逸点头:“去吧,注意安全。若是有什么情况,立刻派人汇报。”
甄宓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书房。彩英和红姐已在门口等候,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大小姐,我们现在就去田庄吗?”彩英问道。
“嗯。”甄宓点头,目光望向城外的方向,眼中满是坚定,“我们得尽快赶过去,争取在天黑之前,多收割一些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