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檐角的铜铃还沾着昨夜的露水,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屋内,药香与淡淡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却因朱穗最后那句“甄小姐脉象渐稳,外伤悉心照料便无大碍”而散去了大半阴霾。
曹子曦静立在屏风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她抬眼扫过屋内侍立的侍女与护卫,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朱穗留下外伤药膏与干净纱布,其余人先退下吧,若无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众人应声退下,沉重的木门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跳跃的噼啪声,以及榻上传来的、甄宓略显微弱的呼吸声。曹子曦走到榻边,目光落在甄宓苍白的脸上,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密密麻麻的疼。
她转身走到铜盆边,将温热的泉水倒入其中,又取过一方柔软的素色锦帕,仔细浸湿后拧至半干,指尖触到锦帕的温度时,她特意顿了顿,生怕水温不当惊扰了榻上之人,待确认温度适宜,才重新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
曹子曦一手轻轻托住甄宓的脸颊,另一只手拿着锦帕,从她的额头开始,缓缓擦拭。甄宓的眉骨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虽已止血,却仍能看出昨日挣扎的痕迹;眼睫纤长,此刻却毫无生气地垂着,少了往日里灵动的光彩;鼻梁小巧,鼻翼因呼吸略有些急促,带着几分脆弱。
她动作极轻,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连带着甄宓交叠在腹上的双手也细细擦拭了一遍——那双手曾为她研墨、为她插花,指尖还留着淡淡的墨香,如今却布满了细小的擦伤,指缝间甚至还嵌着些许未清理干净的泥土。
“不过一日光景……”,曹子曦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自责,看着这些伤口,昨日的恐惧与后怕再次翻涌上来,让她眼眶瞬间湿润。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将朱穗留下的药膏取来,用干净的棉签蘸取少许,轻轻涂抹在甄宓眉骨的划痕上。
药膏触到伤口的瞬间,榻上的人忽然轻轻动了动,眉头微蹙,显然是被疼痛感惊醒。曹子曦的动作立刻顿住,目光紧紧锁住甄宓的脸,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曦儿……”甄宓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神还有些涣散,可当视线落在曹子曦脸上时,却渐渐清晰起来,带着几分依赖与委屈。
曹子曦没有应声,只是重新拿起棉签,放缓了涂抹药膏的速度,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甄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肌肤。她不敢用力,只能一点一点,将药膏均匀地涂在每一处伤口上,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的痛苦。
“曦儿是在生我气吗?”,见曹子曦始终不说话,甄宓又轻声问道,眼神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巴巴地望着她,连带着语气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曹子曦的手猛地一顿,棉签险些从指间滑落,她抬起头,看着甄宓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也映着满满的担忧。她终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不是在生你气,我是在自责”
她放下棉签,伸手轻轻拂去甄宓额前散落的发丝,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肌肤时,心又疼了几分:“都怪我粗心,就应该亲自去直接将你强留在身边,你知道昨日我再晚一步赶到……”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一想到这里,积压了一整晚的委屈、害怕与后怕瞬间冲破了防线,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砸在甄宓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甄宓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曹子曦如此流泪。无论是面对敌军的围困,还是有心人的故意刁难,曹子曦始终是冷静沉稳的,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可此刻,这座“山”却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备,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她挣扎着想要抬手,却因牵动伤口而倒吸一口凉气。即便如此,她还是用尽全力,将手抬到曹子曦的脸颊旁,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曦儿,对不起,别哭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有缺胳膊少腿,还能陪你看往后的每一场日出。”
“好好的?”曹子曦一听这话,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眼泪流得更凶,却带着几分控诉,“你这叫好好的?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了!那狼的獠牙离你的喉咙只有一寸,若不是我……”
她话未说完,却被甄宓眼中的笑意打断,甄宓看着她一边流泪一边控诉自己的样子,像极了受了委屈却强撑着讲道理的孩子,忍不住嘴角微勾,眼神里满是笃定:“我一点也不担心。从我被那狼围住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曦儿一定会来救我的”
她说着,轻轻握住曹子曦的手,将其按在自己的心口。曹子曦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传来的、强劲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曦儿,我知道你一直想保护我,想把我护在羽翼之下,不让我受半点委屈”,甄宓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可我也想成为你的依靠,哪怕只有一刻钟…”
掌心下的心跳越来越清晰,曹子曦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般,原本因担忧而燃起的火气,瞬间被这滚烫的真心浇灭。她看着甄宓认真的眼神,看着她因伤口疼痛而微微泛白的嘴唇,终究是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动作极轻,生怕牵动她的伤口。
“你呀,真是我的克星”,曹子曦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却更多的是宠溺,“罢了,这次便饶过你。但下次绝不可私自行动,无论你想去哪里,一定要让我知道你的去向。还有,凡事要量力而行,不许再这般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听见了吗?”
甄宓被她揽在怀里,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墨香与檀香,那是让她无比安心的味道。她靠在曹子曦的肩头,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叮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带着几分狡黠:“曦儿,你现在越来越像我娘了,真啰嗦”
曹子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低头看着怀中笑眼弯弯的人,眼底的温柔瞬间被狡黠取代,她伸手轻轻勾起甄宓的下巴,指尖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哦?像你娘?那这么说,我该让你叫声‘娘’来听听?”
“曹子曦!”甄宓瞬间涨红了脸,嗔怒地瞪着她,“你竟敢占我便宜!看我不打你!”
说着,她便要挣扎着起身,想要伸手去挠曹子曦的痒,可她忘了自己腰间还有伤口,刚一用力,一阵尖锐的疼痛便从腰间传来,让她忍不住“哎呦”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曹子曦眼疾手快,立刻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甄宓因疼痛而紧绷的身体,连忙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腰侧,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却难掩担忧:“小心点!你身上还有伤,真当我这一个月的训练能把你变成武林高手?你那点本事,也就够防身罢了”
甄宓靠着曹子曦的支撑,缓缓坐直身体,虽然腰间仍有痛感,却还是不服气地抬了抬下巴,眼神里满是骄傲:“你可别忘了,这次的比赛,我们可是第一个插旗成功的队伍!”
曹子曦一时语塞,确实,这次的比赛让她出乎意料,更让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勇敢、要聪慧。
她看着甄宓眼中闪烁的光芒,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满是欣赏与认可:“你这次的表现,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以前总觉得你该待在温室里,被好好呵护,却忘了你也有自己的智慧与勇气。没想到宓儿不仅有倾城之貌,还有谋士之才。往后,我或许真的可以安心地把我的后背交给你了”
甄宓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她看着曹子曦眼中毫不掩饰的认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轻轻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道:“那你往后尽管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同行。”
曹子曦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她俯身,在甄宓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好,我们并肩同行,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