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的风自带薄荷味,吹在脸上像刚打开的汽水,凉得刚好,不刺骨。凌晨的航班把两人扔到地球另一端,入关队伍长得像贪吃蛇,却意外顺畅——陆辰逸提前把文件按颜色排好,递资料时像发扑克,移民官挑眉盖章,全程不到三十秒。取行李时,转盘“哐啷”吐出三个大箱子,轮子还掉了一个,他单手提下来,顺手把掉落的轮子塞进背包侧袋,动作熟练得像个兼职搬运工。
预约的专车司机是个花臂大叔,车载音乐放的是上世纪摇滚,鼓点糙得能磨手。车窗降下,海湾的咸腥味灌进来,微光深吸一口,像把一整瓶海风倒进肺里。十五分钟后,车拐进帕罗奥图,路边棕榈树排成仪仗队,叶子被阳光照得晃眼。公寓大堂简洁得近乎冷淡,前台机器人用机械臂递钥匙,声音甜美却毫无灵魂。电梯里,微光悄悄用鞋跟蹭了蹭地板,小声嘟囔:“怎么连电梯都透着理工男审美?”陆辰逸笑,把她的脑袋按进肩窝:“将就住,反正只待七天。”
放下行李,两人像被时差揍了一拳,脑袋发胀却睡不着。干脆出门,直奔斯坦福。校园大得能迷路,棕榈大道笔直得像用尺子量过,阳光从叶缝漏下来,斑斑驳驳地砸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碎金币。土黄色石墙配红瓦顶,拱廊连着拱廊,像走进一部老电影。微光一路“哇”不停,手机咔嚓咔嚓,连路边铜像底座上的涂鸦都不放过。陆辰逸充当活体导航,嘴没停过:“李嘉诚楼,以后我泡图书馆的大本营;胡佛塔,拍照打卡圣地;后面那片玻璃房子,周明宇来了能激动到原地升天。”说到兴奋处,他伸手比划,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展翅的大鸟。
拐到商学院门口,热闹来了。金发女生被一群学生围住,远远看像金色向日葵。她一眼锁定陆辰逸,挥手幅度大得能扇风:“chenyi!wele!”声音脆亮,带着美式上扬尾音。走近,职业装剪裁利落,腰线收得自信又张扬。Elena Rosenberg,照片里见过,真人比像素更闪。她伸手的瞬间,目光扫到微光,停留不足半秒,却足够让空气中的温度悄悄下调两度。陆辰逸揽住微光腰,把人往怀里带:“my fiancée, weiguang, future star of beaux-Arts.” 介绍词简短,尾音却咬得重,像给关系上锁。Elena挑眉,笑得更甜:“Amazing! congrats!” 热情得滴水不漏,可女生雷达还是嘀嘀响——那眼神,分明是猎手看到猎物的光。
参观继续,Elena全程在线讲解,语速快得像rap,有用信息一串接一串:学校VpN怎么搭、哪家超市有亚洲蔬菜、哪家咖啡馆适合熬夜写报告。微光跟在后面,偶尔点头,心里却给对方的“能干”标签打了三个感叹号。直到露天咖啡馆坐下,阳光把拿铁拉花照得晃眼,她才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那位助教,挺酷啊。”语气轻飘,尾音却带着醋味的小钩子。陆辰逸从邮件里抬头,鼻尖被奶油偷袭,白点滑稽地挂着。他无奈笑,握住她沾了奶泡的手指:“酷不酷跟我没关系,我眼里只装得下某个偷偷吃醋的小艺术家。”一句话,把酸意吹散,剩下一圈甜。
下午转超市,购物车巨大,像小型坦克。橄榄油货架前,两人研究成分表,一个说“初榨好”,一个说“轻炸用混合油就行”,争论无果,干脆抱了两瓶,反正厨房大。拐角遇到长得像外星人的指橙,微光好奇捏了捏,被价格标签吓到缩手,陆辰逸却扔进购物车:“尝鲜,写生素材。”零食区,他往车里丢燕麦,她回敬一包辣条,互相嫌弃又忍不住笑。排队结账,前面大叔买光了一整车啤酒,他们的小推车显得健康得过份,收银员调侃:“Newlyweds?” 两人对视,笑而不语,默认得比誓言快。
傍晚回公寓,落日把天空涂成橘红,像打翻的果酱。微光连上wi-Fi,打开邮箱,巴黎美院的邮件躺在收件箱顶,红字提示“重要”。她拖动鼠标,课程表、材料清单、导师介绍一一跳出,末尾加粗黑字:“Jean Renoir——艺术不需要舒适区,弱者请自行离开。”看得人头皮一紧。还没来得及深呼吸,一封陌生邮件挤进来,发件人是一串乱码,标题却礼貌得诡异:“A Friendly Reminder”。
点开,里面只有一张图。画面阴郁,构图与《共生》高度相似,背景却被塞进资本符号、锁链、污染色的扭曲纹理,像把原作扔进污水池再捞出来。图下一行小字:“true art requires pure soil. be wary of the capital pollution around you.”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天灵盖,鼠标被攥得咯吱响。屏幕荧光映在脸上,惨白。第一天踏上新大陆,欢迎仪式还没结束,恶意先一步越洋追来,像影子,踩都踩不掉。
屋外,陆辰逸正把采购的战利品往冰箱塞,嘴里哼着跑调的摇滚。灯影落在他肩头,暖得刚好,却照不进屋内这一方突然降温的角落。风从窗缝溜进来,卷起餐桌上的便签纸,打着旋儿落在脚边,像一句无人听见的提醒——游戏开局,关卡才刚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