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缓缓落地,梦一样的黄昏被铁门“咔哒”一声关在外面。脚重新踩回地面,耳边立刻灌满游乐园的吵闹:小孩的尖叫、小贩的吆喝、霓虹灯滋啦滋响,全都像被突然拔高的音量键。可这些声音在林微光耳边统统成了背景,唯一清晰的,是掌心里那只手的温度——干燥、稳定,像冬天里偷偷塞进兜里的暖宝宝,让人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
她偷瞄旁边的人。陆辰逸侧脸被流动灯牌映得忽明忽暗,线条依旧锋利,却沾了点人间烟火气,连睫毛上都沾着彩光。——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好像也不错?念头刚冒头,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打断。
震动声又闷又持久,像有人拿锤子敲冰面。陆辰逸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周身那股刚刚软下来的气场“唰”地收拢,重新变回冰雕。林微光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冻得一哆嗦,手掌被不自觉收紧的力道攥得生疼。
她扫到来电显示——没有备注,只有一串数字,却足够让对面的人瞬间进入备战状态。陆辰逸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一半歉意,一半凝重。他松开手,快走几步拉开距离,才滑向接听键。背影笔挺,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拽住,丝毫不敢松懈。
林微光站在原地,脚边是被拉长的影子,头顶是闪烁的摩天轮灯带。周围的欢笑都成了讽刺——十分钟前还在云端,现在直接掉进冰窖。不用猜也知道,电话那头是陆震霆,陆家真正的掌权者,财经杂志上的“冷面阎罗”,一个眼神就能让董事会噤声的大佛。关于这位的传说太多:雷霆手段、超强控制欲、对家族血脉的严厉到近乎苛刻。陆辰逸极少提及家庭,但每次提到“父亲”两个字,眉梢都会不自觉往下沉一厘米。
十分钟漫长得像十个小时。林微光数着秒针,看那个背影偶尔皱眉、偶尔抿唇,像在与看不见的巨浪搏斗。最后,他挂断电话,却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回头——脸色平静,眼底却残留着风暴过境后的狼藉。
“没事吧?”她迎上去,声音轻得怕惊扰什么。
“家里一点小事。”他摇头,语气淡得像在陈述天气,可手指却微微蜷着,暴露出心口的褶皱。
他想重新牵她的手,她却下意识缩了缩。不是生气,是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个童话般的夜晚,原来只是借来的时光,真正的世界在电话那头,冷冰冰地等着审判。
回程的车里,安静得能听见轮胎压过减速带的声音。陆辰逸双手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林微光把脸转向窗外,霓虹一闪而过,像快进的电影。她脑子里乱成毛线团:陆家知道了多少?是不是已经调查过她的底细?普通的家境、需要长期服药的母亲、和陆家云泥之别的差距……每想一条,心就往下沉一寸。
车子停在宿舍楼下,引擎熄火,黑暗瞬间吞没车厢。
“到了。”他声音低哑,像被砂纸磨过。
林微光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今天……我很开心。”是真话,只是尾音被最后的电话染上一层涩味。
陆辰逸转头看她,霓虹余光从车窗爬进来,落在眉眼间,显得格外深沉。“林微光,”他第一次用这么正式的语气叫全名,“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与家族无关,只与我自己的心意有关。”
像怕她不信,他又补了一句:“别想太多。”
她点点头,推门下车,夜风立刻钻进衣领。关门前,她努力弯了弯嘴角:“路上小心。”
车子驶离,尾灯很快消失在拐角。她站在原地,嘴里重复那句“别想太多”,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翻涌的不安——
电话那头的人,已经举起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她,甚至不知道剑什么时候会落下。
回到宿舍,手机推送适时弹出——一条匿名论坛帖悄然爬上热门:《扒一扒某美院女生靠“合约恋爱”攀上顶级豪门的那些事儿》。照片模糊,却足够认出是谁;文字犀利,句句指向“灰姑娘心机上位”。屏幕冷光映在她脸上,像给所有不安盖了章——
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