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锐士营。
凛冽的寒风刮过校场,卷起阵阵尘土,却吹不散场上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之气。今日,是锐士营第一阶段训练成果检验的日子,也是一场近乎实战的演习。扶苏亲临观摩,韩信则如同蛰伏的猎豹,目光冷冽地扫视着场内。
演习的背景设定为一支“敌军”斥候小队,渗透至我方防线后方,占据了一处废弃的烽火台,并携带有重要的“军事情报”。锐士营的任务,是派遣一支小队,于规定时间内,在不惊动大规模“敌军”巡逻队的情况下,渗透进入烽火台,夺取情报并安全返回。
执行此次任务的,是编号“甲三”的小队,队长是一名来自北疆、面容冷峻的年轻什长,名叫黑夫。小队成员九人,各有所长,有擅长攀爬的山民,有嗅觉听觉异常敏锐的猎户,有精通近身格斗的军侯子弟,也有像黑夫这样沉稳果决的指挥者。
演习开始。甲三小队并未直接冲向目标,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利用地形、植被和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观摩者的视野中。他们绕开了预设的几处“巡逻队”路线,选择了一条需要泅渡一条冰冷溪流、攀爬一处近乎垂直的崖壁的险路。
扶苏站在高处的观摩台上,远远看着那些在寒风中赤膊泅渡,上岸后迅速擦干身体、涂抹防冻药膏,然后如同壁虎般灵巧攀上崖壁的身影,微微颔首。这份忍耐与执行力,已然超出了普通士卒的范畴。
接近烽火台的过程更是惊心动魄。两名扮演“敌军”哨兵的锐士营同伴,警惕性极高,不断巡视。甲三小队耐心等待,利用风声、鸟鸣作为掩护,抓住哨兵交替视线的瞬间,由两名队员从阴影中暴起,以木制匕首精准地“割喉”,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如闪电。
进入烽火台内部,小队分工明确。两人警戒入口,两人控制住塔内休息的“敌军”,黑夫亲自带人搜索,很快在一处隐蔽的砖缝中找到了那个铜匣。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意外发生了。一支不在预定计划内的“敌军巡逻队”恰好改变路线,朝着烽火台而来!这是韩信临时增加的变数,旨在考验小队的应急能力。
观摩台上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塔内的甲三小队显然也通过了望孔发现了异常。短暂的骚动后,黑夫迅速做出决断。他留下两人在塔内制造仍在驻守的假象,自己则带领其余队员,利用随身携带的钩索,从烽火台背面的窗口悄然滑下,落入下方的灌木丛中。
他们并未直接逃离,而是利用灌木丛的掩护,迂回到了那支巡逻队的侧后方。就在巡逻队即将抵达烽火台正门,注意力被塔内同伴故意弄出的些许声响吸引时,黑夫小队如同鬼魅般从后方发动了突袭!
没有喊杀声,只有木制兵器精准打击在皮甲上的闷响和喉咙被捂住后短促的呜咽。不到二十息的时间,一支十人的“巡逻队”被全员“歼灭”,而甲三小队仅有一人“轻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冷静、果决、高效。他们不仅完成了夺取情报的主要任务,还顺手解决了意外的威胁,并将战场打扫干净,未留下明显痕迹。
当甲三小队带着铜匣,在规定时间内返回出发点时,观摩台上响起了低沉的赞叹声。就连一向严苛的韩信,嘴角也难得地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扶苏亲自走下观摩台,来到虽然疲惫却依旧挺直脊梁的甲三小队成员面前。他接过那个冰冷的铜匣,打开,里面是一张白绢,上面是韩信亲笔所书的四个字:淬火成钢。
“好一个淬火成钢!”扶苏目光扫过这些面容坚毅、眼神锐利的士卒,“你们证明了,过去的苦没有白吃。今日你们是锐士,来日,你们便是帝国之刃,将刺穿一切胆敢犯境之敌的心脏!”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黑夫带头,所有锐士营成员齐声低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云霄。
扶苏知道,这把利刃,已经初步开锋。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他改变战场规则,甚至扭转国运的关键力量。
夜幕降临,锐士营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队走过的脚步声。
扶苏并未立刻离开,他与韩信在营中简单用过饭食,正在商讨下一步训练重点时,玄癸的身影再次如约而至。
“殿下,各方最新动向。”
“沛县刘季,其子刘盈满月宴后,其影响力已不仅限于市井。沛县主吏萧何旧属曹参,似对其颇多关注,虽未明确投靠,但态度暧昧。那‘赤帝子’方士,近日在丰邑、沛县等地多次‘显圣’,宣扬‘刘氏当兴’之谶语,虽荒诞,却在无知乡民中颇有市场。”
扶苏眼神微冷。刘季的势力,果然开始向基层权力机构渗透了。曹参此人,在历史上便是刘邦的重要谋臣,如今虽萧何已去,其动向仍需警惕。而那方士的举动,更是触碰了底线。
“吴中项梁,殷通被锁拿的消息已传至会稽,项梁行事更为谨慎,但其麾下武装并未解散,反而以‘协助新郡守维持地方’为名,继续活动。新郡守初来乍到,根基不稳,对项氏颇为倚重。项羽近日似在研读兵书,不再一味逞勇,其麾下亡命经太湖剿匪,实战经验大增。”
项氏叔侄果然狡猾,迅速适应了变故,甚至借势进一步巩固了在地方上的实际影响力。这新任郡守,若不能尽快掌控局面,恐成第二个殷通。
“张良方面,旧齐之地那几家受损矿场,怨气并未平息,反有愈演愈烈之势。有矿工头目开始串联,要求官府减免税赋、赔偿损失,背后似有高人指点,组织性远超寻常民变。此外,发现旧楚之地有私盐贩子异常活跃,其运输路线隐秘,似在规避官府的盐税,其背后,亦隐约有张良联络网的影子。”
张良!扶苏心中警铃大作。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直指帝国的命脉——矿藏与盐铁!若矿工暴动与私盐泛滥形成规模,将对朝廷的财政和威信造成沉重打击。
“还有,”玄癸语气凝重,“黑冰台在旧齐追踪张良线索时,发现其似乎对…陛下近期的健康状况有所察觉,曾有密信提及‘龙体欠安,时机将至’等语。”
轰!仿佛一道惊雷在扶苏脑中炸响。张良竟然连父皇的健康状况都窥探到了?是宫中有了内鬼,还是其情报网络已经可怕到如此地步?这比任何军事威胁和经济破坏都更加致命!
扶苏猛地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内心的焦灼几乎无法抑制。外有群狼环伺,内有沉疴暗疾,而最危险的敌人,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帝国最脆弱的核心。
他必须更快,更狠!
“传令!”扶苏停下脚步,声音冰冷如铁,“第一,沛县方面,搜集那‘赤帝子’方士蛊惑人心、散布妖言的实证,联合当地官府,予以取缔缉拿!敲打刘季,让他安分些!第二,会稽郡,全力支持新郡站稳脚跟,搜集项氏不法证据,伺机而动!第三,旧齐、旧楚,增派得力人手,严查矿工串联与私盐贩卖,发现为首者及幕后操控者,坚决镇压,绝不姑息!尤其是张良,加大悬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刃,扫过玄癸和韩信:“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锐士营要加快成型,必要时,需以血淬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