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在彭城码头的暗中观察,很快有了更具体的发现。那几艘深夜装载神秘货箱的少府官船,并非偶然行为。通过连续几夜的蹲守和旁敲侧击地从一些老船工口中套话,他大致摸清了一个规律:约莫每半月,便会有一批这样的“私货”借助官船掩护,在深夜运走。货箱不大,但看守严密,且接收方似乎并非固定商号,而是几个行事低调、看似普通的货栈。
这一日,韩信扮作寻找活计的力夫,接近了其中一个位于码头偏僻处的货栈。他敏锐地注意到,货栈外围有几个看似闲逛,实则眼神警惕的汉子。更让他心生疑虑的是,他在货栈后门丢弃的垃圾中,发现了一些不同于常见货品的残留物——几片带着奇异香气的植物碎屑,以及少许未曾见过的、颜色暗红的土块。
“非盐非铁,亦非寻常布帛粮食……”韩信将这两样东西小心收好,心中疑窦丛生。他直觉这些“私货”非同一般,可能涉及朝廷严禁之物。他立即将最新发现,连同那几艘官船的编号、货栈位置、以及自己对那植物碎屑和红土的描述,通过密信方式,紧急送往咸阳。
几乎就在韩信密信送出的同时,一份来自北地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打破了咸阳朝堂的平静。
军报是上将军蒙恬亲手所书:匈奴左贤王部集结精锐骑兵,绕过长城防线,突袭了云中郡的几个边市,劫掠人畜财物后迅速远遁。虽未造成城池失守,但边民损失惨重,且匈奴骑兵来去如风,展现了极强的机动性。蒙恬在军报中强调,此次匈奴入寇,与以往小股骚扰不同,其组织、战力皆不可小觑,请求朝廷增派援军,并加快新式马具的配备。
北疆烽火骤起,朝堂震动!
嬴政当即召集群臣议事。武将主战,文臣虽大多支持反击,但对于调兵规模、粮草筹措以及由谁主导等具体事宜,争论不休。有人建议由蒙恬全权负责,有人则认为当另派重臣督军。
就在争论激烈时,一直沉默的扶苏,出列躬身道:“父皇,儿臣以为,匈奴猖獗,必须予以迎头痛击!蒙恬将军久镇北疆,熟悉敌情,乃主帅不二人选。儿臣愿为大军筹措、转运部分粮草军械,并督促天工苑,全力保障北军所需马具,优先供应前线!”
他没有请求亲自领兵,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后勤与装备保障上,这既符合他目前的身份和能力,也切中了北军此刻的急切需求——有了新马具,大秦骑兵在对抗匈奴时才能占据更大优势。
李斯看了扶苏一眼,出言补充道:“长公子所言甚是。然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漕运乃输送关中之粮至北地的命脉,需得确保畅通无阻,不容有失。臣建议,即刻派得力干员,巡查漕运各关键节点,严查懈怠、贪墨,确保军粮及时送达。”
李斯此言,看似支持扶苏,实则也将漕运这个棘手的问题抛了出来。谁去巡查?如何确保畅通?这里面水深得很。
嬴政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扶苏身上:“扶苏,你既主动请缨协理后勤,那便由你,会同治粟内史,选派人员,巡查自敖仓至北地一线的漕运。务必确保军需无虞!”
“儿臣领旨!”扶苏心中一震,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父皇将巡查漕运的任务交给他,显然是注意到了他之前的动向,也想借此看看他的能力。
退朝后,扶苏立刻回到天工苑。
王绾早已得知朝议结果,忧心忡忡:“公子,漕运关系复杂,盘根错节,此时介入,恐……”
“不必多言。”扶苏打断他,眼神锐利,“正因为关系复杂,才必须趁此机会,借大军所需的雷霆之势,撕开一道口子!韩信的密信到了吗?”
“刚到。”王绾连忙呈上。
扶苏快速浏览,当看到那植物碎屑和红土的描述时,他眼中精光爆射!别人或许不识,但他凭借跨越时空的知识,立刻联想到了两种东西——香料(如胡椒、肉桂等)和朱砂(炼丹所需,亦可用于染料等)!这两样,在此时皆是价比黄金的奢侈之物,且流通受到严格管制!利用少府官船走私此等违禁暴利之物,其背后牵扯的利益集团,能量绝对不小!
“果然……漕运不靖,根子就在这里!”扶苏将密信拍在案上,“王绾,你立刻从‘速成班’和黑冰台中,挑选一批绝对可靠、精通算学、胆大心细之人,组成巡查小队,持我手令与父皇旨意,明日前赴漕运各枢纽!明面上,核查军粮调运账目,督促运输效率;暗地里,给我盯紧了与少府船只、以及彭城那几个货栈有往来的所有环节!”
“那……韩信那边?”
“让他继续潜伏,不要暴露。我们需要他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摸清这条走私网络的上下游!”扶苏沉吟片刻,“另外,以天工苑的名义,加急研制一批便于携带、用于检测货物成分的简易工具,快马送给韩信。”
北疆的烽火,意外地成为了扶苏切入漕运黑幕的契机。 一张以巡查军粮为名,实则调查官船走私的大网,随着扶苏的命令,迅速撒向了帝国那条至关重要的经济命脉。而远在彭城的韩信,接到新的指令和工具后,目光更加专注,他知道,自己钓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这场围绕国计民生的暗战,因为边境的狼烟,陡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