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丹霞,煌煌耀世,持续了足足十息之久,方才如同被无形之手缓缓收回,尽数敛入秦烬怀中那枚温润的丹药之中。
天地间那令人心悸的大道威压与沁人心脾的异香,也随之徐徐消散。
阳光彻底驱散了残留的毒瘴与劫云余晖,毫无保留地洒落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逆天洗礼的土地上。
焦黑的大地,断裂的枯木,以及那个位于深坑中心、如同被遗弃的破旧人偶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静谧。
水府入口,药痴叟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深坑边缘。
他小心翼翼地探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指,凑到秦烬鼻端。
一丝微弱,却顽强不息的热气,拂过他的指尖。
“还活着!哈哈!还活着!”
药痴叟喜极而泣,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手忙脚乱地开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摸各种瓶瓶罐罐,寻找效果最好的疗伤丹药。
他不敢轻易移动秦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徒弟给碰散了架。
而此刻,在秦烬的识海深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尊葬仙残鼎,在强行吞噬了最后一道、也是最恐怖的第九道丹劫之后,鼎身之上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厚重感,流转的混沌清辉也变得更加内敛深邃。
它稳坐中央,如同定海神针,缓缓散发着温和的力量,滋养着秦烬那近乎枯竭、布满裂痕的神魂。
古紫鸢的朱雀魂影,重新优雅地落回鼎上,她低头“看”着下方那昏迷不醒、神魂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护住怀中丹药一丝本源联系的秦烬,赤红的眼眸中,先前那一丝紧张早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点嫌弃又有点别的什么的情绪。
“闹出这么大动静,差点把自己玩死,最后倒是让你这破鼎捡了便宜。”
她撇了撇由光影构成的鸟喙,语气依旧傲娇,但目光落在秦烬那即便昏迷也依旧紧抿的嘴唇和眉宇间残留的坚毅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低声嘀咕了一句,“不过…能引来百里丹霞,硬抗九道丹劫不死…这小子,倒也不算完全丢了葬仙鼎宿主的脸。”
就在这时,秦烬那如同破碎琉璃般的神魂,轻轻颤动了一下。
残鼎的清辉与怀中万毒归墟丹反馈回的丝丝温和药力,如同最细密的丝线,开始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他的意识。
他感觉自己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漂流了许久,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
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隙,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又闭了回去,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药痴叟那张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写满了焦急与狂喜的老脸。
“小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别动!千万别动!老夫给你喂药!”
药痴叟看到秦烬睁眼,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连忙将一枚清香扑鼻的碧绿丹药小心地塞进他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温和的药力散开,缓解了些许身体那无处不在的撕裂痛楚。
秦烬尝试动了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他感觉自己这具身体,就像是一件被打碎后勉强粘合起来的瓷器,稍微一动就可能再次崩裂。
但他没有理会这些。
他的第一反应,是艰难地、缓慢地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摸索着探入自己焦糊的衣襟内。
触手一片温润。
那枚龙眼大小、暗沉无光的万毒归墟丹,正静静地贴在他的胸口,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温度和一丝微弱的、与他神魂相连的悸动。
它还在。成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和巨大的成就感,如同暖流般涌遍全身,甚至暂时压过了那蚀骨的疼痛。
他紧紧攥住了那枚丹药,仿佛握住了自己的道途,握住了未来的无限可能。
“嘿…嘿嘿…”
他扯动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那眼神中的光芒,却亮得惊人。
在药痴叟的搀扶下,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从坑底坐起身,靠在一块焦黑的岩石上。
每动一下,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肌肉的撕裂感,但他终究是靠着自己(和药痴叟),坐了起来。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这片被丹劫摧残得满目疮痍的大地,焦土、裂谷、断木……如同末日后的景象。
而更远处,万毒沼泽在阳光下蒸腾着淡淡的、五彩斑斓的毒瘴,恢复了往日的诡秘与死寂。
但秦烬知道,这片死寂,是假的。
他的神识在残鼎的滋养下,虽然范围大幅缩小,却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道或强或弱、带着惊疑、贪婪、审视、甚至是恶意的意念,正从沼泽的四面八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遥遥投向这片区域!
百里丹霞的异象,太惊人!
如同在寂静的深夜里点燃了最耀眼的烽火,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他现在重伤濒死,几乎毫无反抗之力,怀揣逆天丹药,就像是一个三岁孩童抱着金砖走在闹市之中!
风暴,已然因他而起!八方云动,皆因他手中这枚丹药!
药痴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狂喜褪去,换上了浓浓的忧虑,紧张地环顾四周,仿佛那些窥视的目光下一秒就会化作实质的攻击。
“小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药痴叟压低声音,急声道。
秦烬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抬起那只紧握着万毒归墟丹的左手,摊开。
丹药在他掌心静静躺着,暗沉无光,却仿佛蕴含着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低头看着这枚耗尽心血、历经生死才炼成的丹药,感受着其中那磅礴如海、却又被完美禁锢的力量。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沼泽深处,望向那无数道意念传来的方向,苍白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期待?
他擦去嘴角再次溢出的血迹,将万毒归墟丹重新紧紧握在手心,贴肉收藏。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气息,从他破碎的躯体中升腾而起。
他看向焦急的药痴叟,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无妨。”
“他们若想来…那便来。”
风雨欲来?他便是那搅动风雨之人!